第17章 莫向外求
鎮北王似乎在用行動來告訴在場所有知曉此事之人一句話:當爹的為兒子撐腰,天經地義。
當鎮北王與長子幼子一起返回北境後,京都城便留下了張麟軒的惡名,一個脾氣極大,比紈絝子弟還要紈絝的藩王公子。
此刻心中不痛快的張麟軒坐在桌邊抄書不停,以至於他都沒發現張欣楠正雙臂環胸,靠在牆邊盯著自己。
劍客明知故問道:“今兒怎麼不練劍了?”
張麟軒聞言後,忽然停筆,扭過頭盯著劍客。
“小小年紀,脾氣倒是不小。修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若是沒有持之以恆的毅力,就乾脆不要走上此途。此外更是不要有投機取巧的僥倖心理,修行之路必須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沒有什麼捷徑可走。至於某些旁門左道純粹是噁心人的東西,你也不要有所奢望,修行之路,一旦行差踏錯就很難更正。你父王讓我教你練劍,你也應該明白,你的某些不足之處我都可以給你更正。但正所謂法不輕傳,道不賤賣,你若不誠心學,我自然也不會誠心教你,所以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就此作罷。”劍客眯著眼笑道。
張麟軒並沒有因為練劍屢屢失敗而生悶氣,實在是劍客有些話挖苦的太厲害了,少年聽進心裡去了,屬實有些難受而已,這才不練劍而選擇去抄書。
劍客有些悻悻然,小聲嘀咕道:“一個劍修的內心抗擊打能力也是很重要,再說了你是真的笨啊。”
“什麼?”
“沒什麼。”劍客笑容真誠,“劍以後好好練,慢慢來總會做到的。我昨天連夜寫了一本笨蛋少年……不不,天才少年習劍總錄,裡面詳細記載了一些練劍的方法。後天便是五月初一,跟一個朋友約好了在鎮北城見面,要出去幾天,這幾天你就自己按著書上寫的練吧。”
天才少年習劍總錄,這名字虧你想得出來。張麟軒滿臉疑惑道:“書呢?”
“給求凰那個丫頭了,我寫的字跟你們大旭通用的不太一樣,恰好那丫頭認識,我就讓她幫你翻譯一下。”
張麟軒輕聲哦了一聲。少年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方才劍客說他五月初一要出去,就在後個,那今天不就是四月的最後兩天嗎,差點忘了件大事。
自從那場城前之戰結束後,鎮北王府便多了一條規矩,每逢月末,張麟軒兄弟幾人無論是誰在家都要跟王妃一起去城東的那座觀音廟敬佛祈福。
王妃信佛,連帶著幾個兒子多少都信些,其中以張麟軒尤其相信佛家的輪迴之說。王妃每月月末的最後兩天都要去廟裡上香祈福,乞求菩薩保佑家人平安。這是府裡每月一等一的大事,一向和藹的王妃從不會因為任何事跟子女生氣,唯獨此事上從來都是不容商量。年幼張麟軒不懂事,總是不想去廟裡,王妃唯一一次責罵也就是因為此事。
張麟軒大致估算了一下現在的時辰,趕忙穿好靴子,整理好衣物,尋問自己的半個師父,在確定自己儀容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後,急忙去王府大門外候著。
張欣楠瞧著新鮮,認識半個月以來,還未曾見過少年遇事有何慌張模樣,想來有趣便一起跟了過去。見朋友的事不急,反正三十里一眨眼的事。
城東有座觀音廟,規模不算大,也沒有一般寺廟裡的金身大佛,只有兩尊普普通通的泥胚觀音像。廟裡僧人不多,總共才十八人,三個負責燒火做飯,三個負責砍柴挑水,三個負責敲鐘唸佛,三個負責掃地,三個剛入門的小沙彌負責抄錄經書,此外還有一個瘋癲和尚,平日裡胡言亂語,最好燒雞美酒,還有一個黑衣僧人,平日裡好與人說些佛法,還有一個老和尚,算是主事之人,這座廟裡沒有主持一說,不過老和尚類似於這種身份。廟雖不大,但好在五臟俱全。
觀音廟門前有一副對聯,張麟軒初見之時便極為喜歡,不似某些故作玄虛之語的刻意做作,相反觀音廟門前的這幅對聯就很實在。
進門燒香,香火錢多少給點。
拜佛就走,走之後僧人咋辦。
在張麟軒看來無論是僧人也好,道門真人也好,儒家聖人也罷,始終佔有一個人字,而且始終還在人間,那麼他們便首先應該是人,是人便有人的需求,如溫飽,住行等就都需要考慮,如此他們便還是凡俗中的一份子,與修道之人口中預設的世俗之人,其實是同一種人。
今日來此敬香的人除了王妃和平日裡的貼身侍女外,就只有張麟軒與劍客張欣楠兩人。三公子成親後,便應該獨自外出開府成家,三公子麟熙本打算將自己的府邸安置在鎮北城,不過老王爺最後沒同意,還是按原來的計劃將府邸安置在了王妃早就選好的海宴城內。老王爺告訴張麟熙半年之內若邊關無事則無需回去,當爹的總不能兒子剛成親就讓其與兒媳分地而居吧,至於邊境的事便暫時全部都交給自己的四兒子張麟泓處理。老五張麟默和大旭的送親隊伍一起返回京都,帶王府向朝廷謝禮。老六張麟燚去了竹芒書院問道,有些事還是用讀書人的方式處理,吵架總比打架來的輕鬆。所以王府內就只剩下張麟軒這麼一個練劍不成的閒人了。
王妃敬香,少年站在身後有樣學樣,禮成後,王妃去於廟裡的僧人請教佛法,少年便跟自己的半個師父站在院子裡無所事事,四目相對。
張欣楠許是真的無聊,便與少年說了些修行境界的事,張麟軒從自己半個師父的口中的得知,修行不止十個境界,十境往上還有一片廣闊天地,只不過很少有人能走上去,畢竟更上一層樓這種事,很難做到的。最後張欣楠還不忘挖苦道,若是少年以後能以劍走到九境,便沒白費自己一番辛苦教導。
張麟軒白了他一眼,懶得搭茬。
兩人一左一右地靠在廟門外的柱子上,動作和神色如出一轍,皆是雙臂環胸,目光中略有一絲不解,不約而同的望向大殿內的兩尊泥胚觀音像。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何渡人呢?
少年的半個師父,劍客的半個徒弟,兩人相視而笑,自說自話,話雖不同,但道理卻將近。
劍客講劍隨己心,莫困於外物。
少年說心有虛舟,何須他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