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皆是笑話

第55章 都是傻子

鎮北城的城頭之上,張欣楠拄劍而立,目光穿過層層黃沙,望向極北之處。一座小小的荒原,劍客只是輕輕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而這道目光卻令荒原金帳的大祭司此刻坐立難安。張欣楠對此並不在意,不過若是有機會的話,自然還是會去荒原金帳那邊走一趟的,畢竟別人前幾日都已經欺負到家了,雖然事後書生做出了補償可那位始作俑者依舊逍遙法外,不了了之,可不是劍客的做事風格。

在劍客的身後站著一位身披甲冑的老卒,老人剛剛從營中歸來,所以還未來得及卸甲。對於此刻站在城樓之上的這位客人,老人並不陌生。早年間老人未曾參軍之時,也曾是個嚮往江湖的少年郎,對於那份名人榜單也是極為熟悉,前一百人甚至能倒背如流。受榜單第一人的影響,當時還是少年的老人也曾恨不得一人一馬,從此便開始仗劍天下,快意恩仇的一聲。甚至老人當時還在想著,若是能夠在那座江湖中尋到個紅顏知己,那就再好不過了。只可惜,少年總會讓年少時的夢想,有所遺憾。

老人姓劉,名字取了居安思危四字中的後兩個字,如今既是鎮北城的城主,也是繼鎮北軍騎兵統領肖毅之後的騎戰第二人。老人經歷過城前之戰,是為數不多陷陣之後還能活下來的幾人之一。老人一向沉默寡言,不太喜歡說話,而今面對眼前之人,許是少年時的年少輕狂還在作祟的緣故,老人竟是忍不住想主動開口言語。可老人終究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了,心中的激動只持續的時間極為短暫,之後便漸漸歸於平靜。老人心裡明白劍客來此是有要事要做,眉頭緊鎖,恐怕是不想讓人打擾的。

此刻的張欣楠確實有些愁眉不展,但卻並沒有不許人打擾的意思。畢竟與人閒聊,可比盯著畜生有趣多了。穿過層層黃沙,劍客的視線已至人間極北之地,再透過那寒冷的冰層,劍客眼中所見,是世人一輩子都不想見到殘酷景象,一群老畜生,當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一個個裝的一副老實模樣,可實際上都是屬鴨子的,表面上風平浪靜,下面緊著搗騰呢。其中有個“瞎子”甚至都能跟自己閒聊兩句昔年舊事了,看樣子老頭子的預言似乎就要應驗了。

“多年不見,你的境況也不怎麼好啊。”那個“瞎子”言語譏諷道,“終究還是跟我們一樣的下場,狡兔死,走狗烹,你卻偏偏要做後者,何苦來哉。”

張欣楠有些鬱悶,這不是明擺著就是欺負自己不能拔劍砍他嗎。一些人的惡意言語,其實完全可以不當回事,但如果他說的話是事實,那就真的有些噁心人不償命了。比如你說張麟軒醜,那他一定不生氣,但你說孫玄矮試試,那傢伙不打死你才怪。而張欣楠之所以鬱悶和有些氣憤,完全在於那個“瞎子”說的話就是事實。試問當年為了整個人間打生打死的劍客,儒家現在可曾管過他的生死?被先生禁足南海孤島,當真只是為了避免那場大道之爭?劍客不願意翻舊賬,但不等於這舊賬就不存在,而今被人提起,無異於被撕開傷口,當真是疼痛難耐。

察覺到劍客心思的“瞎子”不但沒有適可而止,反而繼續譏笑道:“張大劍仙啊,您老多多見諒啊。小老兒我就是說話直,沒什麼壞心思的。”

張欣楠冷笑道:“你說話直?那就別怪我出手重。”

“急了?張大劍仙怎麼如今這般開不起玩笑了呀?”

“懶得跟你廢話。”張欣楠皺眉提醒道,“我勸你最好在背地裡搞小動作,若是再明目張膽行事,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一劍送你去天外。”

“威脅我?”瞎子不禁扯了扯嘴角。

“好意提醒。當年因為亂嚼舌根被人取走雙目,如今若是再因此給人割走了舌頭,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遠在極北之地的瞎子,不禁怒上心頭,皺眉沉聲說道:“剜眼之仇,今生不報,誓不為人!”

張欣楠臉上忽然間有了笑意,再說完下一句話之後,果斷收回視線,斷去心聲交流,狠狠惡心了那個瞎子一次。

“你本來就是不是人。”

劍客提起佩劍,轉過身來,臉上笑意更甚,心中暗爽。

老人見狀不禁低下頭,非禮勿視。

張欣楠一時間有些得意忘形,竟是忘了自己的身後此刻還站著一個“晚輩”,察覺之後,急忙收斂笑意,裝出一副前輩風範。並不是劍客做作,只是在費心思為這位鎮北城城主考慮,畢竟不能破壞自己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不是。

張欣楠輕咳幾聲,笑問道:“可是鎮北城的劉城主?”

劉思危躬身見禮,作揖而拜,笑著回答道:“晚輩鎮北城城主劉思危,見過張先生。”

“劉城主這聲先生,在下可是萬萬擔當不起。我既沒有學問在世,又不是在儒家書院中講解經義的夫子,劉城主這聲先生真是讓我惶恐啊。”

老人笑著反問道:“敢問張先生,這先生二字,何時被儒家獨佔了?”

張欣楠笑著搖搖頭,“也對,也對。”

劉思危笑問道:“放在看張先生站在城頭,未敢打擾,敢問張先生可在看些什麼,如不方便說,就當在下不曾有此問。”

“沒什麼不方便的,就是走之前有些擔心徒弟,故而方才站在城頭,分出了一半心念,盯著朔方城而已。另外就是這邊疆風貌而已,畢竟好久不曾見過黃沙了。”張欣楠並未說假話,只是隱去那個瞎子的事情。

張欣楠擔心若是自己一旦將瞎子的事告訴給劉思危,會給他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那個老瞎子可是人間最為古老的幾個“人”之一,什麼詭異的神通不曾見過,說不定他自己也許就會。若是自己一旦將方才的事實話實說,那傢伙順著言語之間的某個字或詞,分出來一部分心念,從而進入到劉思危的身體中,久而久之,日漸壯大,免不得就要取而代之,屆時惹出麻煩可就不是劍客能輕易解決的了。

一想到這個老瞎子,死瞎子劍客就不禁頭疼。其實這世間的任何一人提及眼睛二字,他都心有感應,若不是十方閣那邊有應對之策,指不定被他溜出來幾百回了。

張欣楠想到此處不禁抬起了頭,望著大日高懸的蒼穹,扯了扯嘴角,輕聲道:“其實還是有些功勞的,只可惜,功不抵過啊。”

一旁的劉思危並未聽見劍客這句話,而是接著方才的話題問道:“先生打算在鎮北城待多久?需不需要在下為您安排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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