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先驅者

第18章 雨晨(完)

而這一次付出的代價,要說大也不大,但是卻讓餘秋源更加難受。

完全地失去了人類的情感,無法表達一切情緒。

餘秋源突然發現“祭”這個能力,像是把使用者一步一步推向“非人”的領域。

跟直接變成“非人”的“瀆”不同,但也許本質是一樣的,就像是慢性的毒,在不明前程的絕望中慢慢侵蝕身體與心靈。

“或許那些為了不死的先驅者,就會選擇‘瀆’的路,自己也成為被討伐的物件。”

餘秋源看著依然沒有停歇的雨,城市未能跟得上的排水系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道路變成汪洋大海。

小高和那被控制的怪物,實際上也是一個普通人的無辜受害者一樣,墜進了“地獄”,就和被封印的“鬼”一樣,將永遠在黑暗和死亡的邊緣徘徊,無法再重新回到人世間。如果把這樣的話告訴黑隊長或是他的父母,未免就有點太殘酷了。

肖雛笙放棄了活下去的機會,“鬼”和人都給了她多一次機會,她還是放棄了。餘秋源知道,在最後時刻,“哀鬼”已經被先拖入地獄的時候,肖雛笙已經清醒了,她已經永遠不再會被那個“殘留夢境”所困,可以重新以自己的身份活著了。

但她沒有,她只是用一種埋怨的目光看了餘秋源很久,直到自己的肉體也被那黑色的地獄火燒得徹底消散。

她醒了,可是她並不想醒,餘秋源也沒有資格當那個吻醒睡美人的王子,肖雛笙的王子早就已經死了,他們唯有在那虛偽的夢境裡才能再會。

這個人世看起來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留戀了,所以她幾乎是自己把身體和靈魂都獻給了“鬼”,讓“鬼”成為了“哀鬼”。

在每個安靜的校園夜晚裡,在那些陌生人的身體裡做改造的又有幾分是“哀鬼”,幾分是肖雛笙呢。

這個問題,餘秋源甚至不敢去思考。

她的選擇太過於決絕,就像是這個世界早已失去了一切的美好,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甚至乎要想去毀掉它,連自己的學生也要下手。

人和“鬼”,居然在這種事上面能夠達成共識,那他所想要守護的,究竟是什麼呢。

退魔結束後,他打了個電話讓警局的人到學校來帶走那兩個已經沒了意識的“怪物”,然後坐在辦公室發呆了很久。

失去了情感之後,他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這些事,想要露出笑臉甚至要拿手去輔助。

所以在小高父母哭成淚人的時候,他只能偷偷地離開,因為他知道自己即使能明白對方的心痛,可是卻連一個恰如其分的關心表情也做不出來,鏡子裡的自己,大概只是一張若無其事的冷淡臉。

“我哪一天,會不會也讓‘鬼’給附身呢……”

“你好歹也撐把傘再上車啊,我的座椅會被水弄壞的。”

黑隊長看來已經告別了他屬下的父母,在暴雨中狼狽地溜進了駕駛座。

“我沒有錢買傘了,也沒錢吃飯了。”

“你這算是在和我要錢嗎?”

“警局的同事現在看到我轉頭就走,都知道我喜歡借錢了,有點難辦。”

“……給你一百,不能更多了。”

“黑隊長你工資應該挺高的吧,不至於這麼摳吧。”

“我已經提交了辭職申請了。”

他用毛巾擦著褲子,看起來像在講昨天吃了什麼一樣平常。

“不過沒被批准,所以只能先請求讓我放個長假了,現在暫時無收入。”

“長假……也不錯呢。”

“是啊,這個月我妻子要生第三胎了,所以其實也會很忙。”

“哦,恭喜啊,那就是三個孩子了吧……我在你辦公室看到照片了。”

“謝謝,是第二個兒子了,如果大的那個還在的話。”

他給餘秋源講了大兒子參加抗洪救災時候去見義勇為犧牲的故事,而小高也是在那一年加入了他們隊裡,世間的故事,彷彿是一個圓。

“其實我一直把他當成兒子看的,雖然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如果可以輕易地忘掉,那人還可以算是人嗎,我覺得是不行的。”

而且也一點都不像,除了算是都很善良那點。他擦好了衣物,把車子打著,穩穩地起步開上了幾乎看不見道路情況的馬路。

雨刷摩擦著擋風玻璃的聲音被大雨蓋過,只剩下勻速的工序在眼前不停重複著,和時鐘一樣規律,和黑隊長一樣自律。

“接下來怎麼樣,你要回去美國了嗎?”

“不,這邊我還有事要忙一陣子,估計只能繼續當個假學生了。”

“不用太在意這個身份,這個城市裡的人都是些不壞的傢伙,你可以好好地多待一陣子,這裡可以算是國內最適合養老的城市之一了。”

“養老嗎……還挺合適。”

“你還是要在警局住嗎?”

“不了,今天我會去找便宜的出租房,然後也要理髮,之前被人說頭髮太長了。”

“學生來說確實呢。”

黑隊長端詳了一會,又開始沉默地開起車。

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香菸,熟練地單手點著了煙,沒一會兒車內就變得雲霧繚繞。

“原來您是抽菸的嗎?”

“從今天開始呢。”

他看了看餘秋源,以一種難以讀懂的表情笑了笑。

車子在汕頭狹窄的馬路上往前開著,目的地還不清楚。

第一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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