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竹杖芒鞋輕勝馬。
高空當中就算有築基、凝煞境界的修士飛掠而過,恐怕他們也不會注意到下方,這個獨自苦行的道士。
白天趕路晚上讀書,林天書不負其名,藏書極多,陸城除了翻看他的筆記以外,當然還會著重閱讀五行典籍。
想要修成五氣築基,寬闊的經脈,精純的法力,乃至對於五行的深刻理解,強大神識,陸城認為這些都不可缺少。
呼呼。
狂風颳過,若是願意施展法術,一個小小的法術便可以避過,但是年輕道人選擇壓低帽簷,頂著風行走。
當然,有的時候遇到獸群,躲不過去,那麼只能飛劍出鞘,那幾天的吃食就是它們。
前行復前行,行走復行走,在返程的一天中,再次下起暴雨,雨下得很大,風也大,陸城的斗笠被吹壞了,雨水淋到頭上,流淌到衣縫裡面,全身都是冰冷。
當然可以使用法術,但陸城沒有使用法術,而是抬起頭,觀視著那自天而降的雨水。
“忘記法力,只以此心行走。”
日復一日的堅持,到這個時候,陸城甚至開始躲避獸群,不再因為自己一劍在手,隨意殺戮。
不以劍持,而以心持。
“吞食天地,唯我獨尊,此為魔道心法,但若魔道真的強過正道,天下十二頂尖宗門,也不會是八大正教、四大魔宗,以當年林氏王朝的心性,所要創的必是天下第一等一的法訣。”
“……由魔入道,奠定無上道基。”
“就像佛門的阿難破戒典故一樣:‘若不入紅塵,不歷苦海,不背戒律,如何知曉清規真意,如何勘破世事虛幻,照見自身佛性,證得真空妙有?’”
“若是按照這個思路,奪天化靈為放縱,五府鍛元反而是要剋制,若真的是如此的話,燃木山現在幾乎半隻腳化為魔窟,卻是後人已經全然忘記先祖的教誨。”
日月更替,永珍輪轉而那個道人的步伐不停。
陸城完全沉浸入對道藏的閱讀,對道法的理解中,忘記除此以外的所有,因此心神漸漸空靈,洗刷掉身體內外的所有不適之感。
在這種狀態下,體內法力反而自然運轉,自然而然,衝過一層關隘,讓陸城晉升練氣十二層境界,法力越加深厚精純,控制由心。
只是,此時此刻的陸城對此已經不太在意。
他有的時候會盯著星空發呆,有的時候會對著一團篝火發愣,有的時候注視河流溪水,有的時候躺在地上幾天幾夜都不動彈一下,猶如與大地已融為一體。
“奪取天下靈機,一直到五行運轉以自足。”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想將奪天化靈大法修煉到最高境界,反而需要一顆自我剋制,可以吞奪而不吞奪天下的心。或者說我自俱足,外法於我何加焉?”
驟然從地面上起身,然後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這時陸城方才發現自己差點把自己給餓死,趕緊取出一枚辟穀丹服下,又倒下緩上好久,才漸漸恢復過來。
起身,繼續向前走。
不知過去多久,不知是十幾日還是幾個月的時間。
陸城黑了許多,瘦了一圈,身上的道袍更是變得襤褸破爛,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精神卻是越來越健旺起來,體內真氣之運轉,一呼一吸間彷彿已人功合一,駕馭操控無不隨心如意:金行,凌厲肅殺之銳意。
木行,暗勁潛藏,纏繞,枯榮生滅之變化。
水行,潮汐,積蓄,波動、渦旋、化力借力。
火行,爆破,焚燒,無物不焚。
土行,積累,平實,厚重,山嶽。
陸城所領悟的這些五行之理,必然是殘缺的,不完整的,甚至存在諸多謬誤錯處的。
但沒有關係,他才練氣後期衝擊築基的境界,他對於五行的理解,在無數道藏典籍的指引下,逐漸達到修煉五府鍛元訣五行運轉的境界。
但陸城對此雖然有所感知,但卻並不著急,他頗為享受自己這次的旅程,也並不急於修成築基境界,反而更願意沉浸於這種與天地的契合與感悟中,學習更多的東西。
但是,有些時候,事與願違,萬事發展總是不能事事順心的。
深夜,陸城正藉著月光,看著林天書的修行筆記,此人堪稱一代奇才,在築基境界就成為四階陣法師,並且觀其筆記中的記述,自言若不是分心太多,以其修持積累很有可能修煉到金丹境界,他甚至創造出以陣法改易五氣築基的法門,令燃木山林家修士築基的難度下降一些。
咔嚓。
就在陸城翻閱天書筆記的時候,因為翻閱的過多,紙張破碎,道人微微皺眉,暗怪自己不小心,但藉著月色,卻意外看到紙張下面是一層腥紅的血色。
血書,並且上面寫滿蠅頭小字。
陸城一點點從紙章破碎處閱讀,卻是一段修煉法訣:
將生未生,將死未死……渾沌心意,一線靈明……拋棄一切外加束縛,棄聖絕智,復返先天,神通自成。
知道林天書的筆記裡藏著其它高深的法訣,陸城愣了愣,但他還是把林天書的筆記先抄錄複製一份,然後才從筆記當中取出那冊血書:血魔化心篇。
《血神經》九卷十三篇中一篇,血魔化心篇。
在這一刻,陸城方才知道為什麼以林天書之才,也連續服用五次護脈丹都始終無法突破了。
他恐怕是想把血神功法融入自身所修道法中,才落得那般的下場。
突然,陸城想到什麼,又拿起殘存的天書筆記,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上面記錄的一個書名:《紫府金丹氣》。
這是一門理論性的道書,之前陸城看來只以為是林天書的讀書筆記,但現在,他又怎麼可能聯想不到。
從乾坤戒裡的道書典籍當中找到那本《紫府金丹氣》,微微扣破其一角,果然,在這本道書的裡面也透出一冊血書。
依次施為,最後陸城在林天書的典籍當中,一共找到九本血神經,正不正宗不知道,但是當年林天書為了收集這部魔道無上法訣,肯定是花費了無數精力心血。
他若是志氣沒有這般遠大,怕是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
“這個秘密,恐怕連林家人都無人知曉。”
……
石原縣,赤心觀。
自五年前,這裡有赤心觀道人居住後,整個縣裡的氣象,都大為改易。
他們制定鄉約、維護治安,興修水利,約束商賈,然後才是傳播道門護法天神赤心神君信仰。
在極短的時間內,就使石原縣風貌事宜大為改觀,人口增長,經濟發展,就連養陰豢蠱之風也為之清掃。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每當夜晚,原本是漆黑一片的石原縣,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點燃燈火。
因為無論是陰鬼還是蠱蟲,都畏懼火光。所以只要修煉這些法門,家裡便是有錢也不會再點燈火。
現在看來,世人更願意沐浴在赤心神君溫暖的光輝之下。
“孃親。”
一個面板黝黑的英武少年輕聲呼喚,道觀之內,神像之前,一名身著華服,但是臉面之上有著如火炙燒傷痕的婦人,結束虔誠的祈禱。站起,轉身。
“徐勝,慌慌張張的又怎麼了?”
何蘭心中清楚,若非是急事兒子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打擾自己。
“觀主,已經離開三年了。因為南方獸潮爆發,許多散修道人被逼到石原縣附近來居住,若非南陵府調過來兩隊玄甲軍駐紮本地,恐怕我連觀主留下的這座神廟都無法保留下來。若是丟失此觀,日後我有何面目再見觀主?”
石原縣的百姓,沒有人希望再過回當年的日子,因此何蘭甚至能夠組織鄉勇習練武學,加入赤心觀輔助玄甲軍維護本地治安。
但是哪怕練過武的凡人結陣與修仙者相比,還是難以抗衡,尤其是隨著石原縣日益富庶,周圍越來越多的修士都盯上這裡。
“黎五通報,說門外來了一個邋遢道士要見母親您。我本想把他打走,但您前些天才因為這類事訓斥過我,所以我就來告訴您。”
少年徐勝有些委屈,當年的狗剩現而今已經長大成人,他自幼習武,因此不到十五歲的年紀,已經有成年人身高乃至更強體魄。
“既然是個道人,那我便見上一見,不要失了禮數,你那點武藝在真正的有道真修面前連一指之力都抵擋不住。”
何蘭言說的同時,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