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將心向月明

第46章

坂木伸司在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總算是走進了谷曲縣內城,登上城頭,那杆鄭字大旗已經被砍翻在地,破爛的旗面被踩得看不清原本的樣子。

鄭軍士兵的屍體七零八落的散在城頭上,坂木伸司皺著眉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跨過去,附近的靖軍士兵正在抬戰死袍澤的屍體,空氣中不是那麼安靜,但是卻因為坂木伸司沉重的呼吸而變得小心翼翼。

坂木伸司來到城樓前,邵振雄靠著柱子坐在地上,右手握著一把卷的不像樣的斷刀,早已絕了呼吸,不屈的頭顱無力的耷拉在那裡,脖子上的血洞已經凝固不再流血,身上的盔甲密密麻麻的刀痕。

坂木伸司深吸口氣,突然鞠了一躬,嘆道:“真勇士哉!”

“以數千殘兵老弱竟阻我三十萬大軍近乎十日,以至我軍難行寸步,損失兩萬有餘,世間名將莫不如此了吧。”

旁邊的部將立馬沉聲應喝道。

可是入侵鄭國這麼長時間了從務川道太郎到他坂木伸司到下邊的侍大將番佐們難道真的不清楚眼前這個拼死的軍官不過一個州衛軍的營指揮使麼?

大鄭有二十一州衛,說到營指揮使僅這二十一州衛怕不是就上百個了,更不說四軍六營之中了,還有鄭國皇帝的禁衛軍。

靖國此次出兵百五十萬加上強徵的韓濟兩國協從軍差不多兩百萬,正好對應鄭國帶甲近兩百萬的數字。

靖國已經堵上了一切,成則為王為霸,敗則軍死國滅,但是靖軍從來沒有懷疑,自家鬥了二百多年了,整個靖國連小孩子都會舞刀弄槍,窮的看見破抹布眼睛都是紅的。

可是現在坂木伸司望著四處燒焦的屍體和城牆上散落的殘肢斷臂心中的信念開始動搖。

一個營四千多人也就比靖國的番編制人多點,靖軍之中番佐有多少,數都數不清。他們之中有人可以稱為名將嗎?

自然不可能有,在數十萬規模的戰場上番佐不過是稍微大點的棋子罷了,連自己的命運都決定不了,除了悲和壯非要找出別的詞來形容的話也就是犧牲和烈士了,不得不做出的犧牲,不得不成為的烈士,不得不考慮的大局。

按照原本的計劃此時他們南路軍早就應該進去更西面的宗北郡了。

所有高階將領都知道此番可以說打了鄭國一個措手不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想到安寧了二百多年的防線某一天會出現上百萬的敵軍。

又加上輝州衛的整體實力因為接納傷員,補充新兵,調走老兵等等這些因素可以說下降到了歷史最低點,以原本最強的乙字營為例就有一成都是拿不得刀的重傷員,而城防營又屬實頂不上大用。

這所有的一切才造成了務川道太郎等人的錯覺和靖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表現。

一旦鄭國回過神來調集大軍那必然是惡戰,務川道太郎知道是一場慘烈的勝利,大部分靖軍大將侍大將也這麼狂熱的認為,鄭國太富有了,富有的人大多捨不得拼命,咱們光腿一個怕什麼。

現在趁著這個時機紅利的空檔期那還不是能推進多少是多少麼。

坂木伸司心情沉重,一個郡城便使他損失超過兩萬,還陣亡了自己最看重的一個兒子,如此難啃。

也不能說坂木伸司廢物,能成為三十萬大軍的統帥哪怕是靠點關係又能不堪到哪裡去?哪怕稍微差點都不可能壓得住下面的驕兵悍將。

坂木伸司還在沉思,望著夕陽落下莫名的有些傷感,故鄉的這個時節想必櫻花盛開了吧。

“將軍閣下,丹保武雄帶到。”

於是坂木伸司詩人般的心境頓時被殺念籠罩。

丹保武雄,簡直草包,草包中的草包。

好不容易攻克堅城這些殺紅眼計程車兵不需要發洩麼,武士和老子的腰包不需要點東西撐一撐麼,還有那麼多活兒難道讓本來就沒有得到滿足計程車兵們去幹?

坂木伸司臉黑的可以蘸墨寫字,這麼個小小的內城,四百出頭的敵軍,打了大半天才打下來,鄭軍從北門突圍你三千多人攔不住?

攔不住就算了,好不容易攻克開啟城門的時候看到的就幾千個老頭老太太,這些毛都快掉光的老傢伙能幹什麼?

老百姓跑光了你好歹從北門打進來讓老子少點損失,可是你竟然被幾十個人殺退了,廢物到這種地步要著幹嘛?

丹保武雄瘋狂的掙扎搖頭,嘴裡嗚嗚嗚的吼著。

坂木伸司閉上眼揮了揮手,不想看,再看會忍不住親手砍了他,那樣侮辱了手中的這把刀。

這個威必須要立。

士兵把不甘心的丹保武雄拖了下去,很快便呈上來一顆首級。

“傳示諸兵寨,以示效尤!”

這種仗再打幾次南路大軍就廢了該怎麼和小野早竹那個卑賤貨比!

谷曲縣外城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內城的靖軍終於開始了瘋狂的殺戮,數千老人就那麼坐在那裡,沒有聲音,也不反抗不走動,就坐在那裡。

靖軍士兵猙獰的揮下手中的長刀剁下熱血的頭顱,但是這種對死亡的認命或者說漠視更為合適。

這種對死亡的漠視很快讓靖軍士卒察覺到了異樣進而感到了恐懼,戰爭帶來的瘋狂猶如極致的冰寒迅速的冷卻下來。

他們見多了恐懼和求饒,人性在面對死亡時不擇手段的醜陋才是他們心中的快感,可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幾千個白髮蒼蒼的老傢伙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就那麼看著走過來的異族士兵,看他們舉起長刀,又看他們狠狠地揮下。

要命的是他們很多人還微笑,這慈祥的微笑此時確實那麼的駭人。

這是魔鬼的微笑吧,鱷魚的微笑。

越來越多的靖軍士兵停下手裡的肆意開始圍了過來,內城牆上方密密麻麻一片擠滿了人。

這種情況著實詭異,處理了丹保武雄的坂木伸司大將也覺察到了異樣走了過來。

場中已經沒有多少活著的鄭人了。

一個靖軍士兵將手中的長刀高高的舉起,但是卻在不斷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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