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帶著隨身儀表、整理好的清單在主控室逗留片刻，便快步走向醫療區。
還有不到十小時就要下豎井，她心裡一點也不安穩。
林澈到現在沒徹底清醒，主控屏的健康監測卻顯示各項數值已逐漸回穩，但始終有一項資料閃著警告——腦電波影象高度異常，活躍得有些超出常理。
她推開醫療艙的半掩門，走到床前。醫療人員正悄聲整理儀器，只低頭說：“現在身體指標沒大問題，就是大腦活動太激烈，一直是高頻段。我們都束手無策，藥物也不敢再加了。”
蘇晚晴點過頭，沒多問，走過去看了顯示屏。
腦電影象幾乎密佈著高密度震盪，像是有人在腦海裡激烈爭論。
她把隨身的急救包放下，調整了下呼吸，伸手將儀器聲音調小，細細聽林澈的動靜。
床上的人仍舊閉著眼，臉色比前些天好了不少，但額頭隱約沁出細汗。
他唇角微微顫動，斷斷續續發出細小的聲音。
蘇晚晴側耳過去，就聽見一句：“……你為什麼還不肯說？”
緊接著，聲音又變，壓得低沉許多，透出股不同的人味兒：“現在說，對她沒任何意義。”
蘇晚晴屏住呼吸。林澈口中交替響起兩種很不一樣的語調。
其中一組清晰而急促，是林澈自己的聲音，帶著些倔強和不耐煩；另一組厚重尖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距離感，每說一段必帶上銳利的停頓。
“我有權知道。”林澈嘴唇吧嗒了幾下，聲音氣若游絲，卻一句一句地問，“夜，你到底是什麼？”
低沉聲音很快復又響起，“我不是你的影子，也不是什麼人格寄生。”
頓了兩秒，對方像在思考，卻又立刻追上一句，“你和我，都被實驗計劃綁死——你身體不過是個載體，本來屬於別人的。”
林澈的聲音裡忽而帶有怒氣，“你騙人！從小到大我的記憶都……哪來的其他人？”
夜的聲音低得幾乎要貼住蘇晚晴耳根，帶著一絲冷笑：“你以為那些記憶全是你的嗎？從你出生開始就被重塑過。所謂的林澈，只不過是最契合的匹配體，實驗需要精神能徹底跨界的那個人。意志太弱的早早就崩潰了。你能活下來，是因為我們的意識融合得最好——不是最先的，也絕不是唯一一例。”
林澈的呼吸變急。“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每次有關鍵事你都說等時機成熟。我受夠了，我要真相！”
夜那一組聲音停了片刻，然後慢慢起高，“所謂‘等待時機’，其實也是困獸猶鬥。上一輪你也問過同樣的問題，結果呢？實驗計劃在每一輪都失敗，因為——”
就在這時，林澈猛地喘了一大口氣，但那道聲音繼續，“——每次都有人隱瞞了真相，想保住一點希望。可每一輪你都崩潰了，她也崩潰了。輪迴七次，前六次，無一成功。”
蘇晚晴站在艙外，安靜聽著。她雖然不懂全部技術細節，可“輪迴”、“融合體”、“封印”這些詞讓她心頭髮緊。
林澈突然發出近乎哀求的問句，“什麼叫輪迴……夜，你到底是活人還是鬼魂？你一直說實驗……你和我，到底誰才是真實的？”
夜的聲音冷冷插進來，“你我都不算完整的個體，只能算活著的樣本。七次實驗，獵戶座的主系統重啟過六回，每次主控都企圖用不同的人格碎片拼湊適配體。你我不過是被裁剪過最合適的拼版——你能感覺到錯位，就是老記憶殘留。”
林澈激動地抽搐兩下，聲音陡然高起來：“你害怕了？還是怕告訴蘇晚晴？”
夜的聲音像沉在水底，“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不想重蹈一次又一次的覆轍。前面六輪，不管我們怎麼拼命，她到最後都撐不住。封印一旦崩潰，所有的記憶會被主系統覆蓋回零。”
兩人的對話節奏忽急忽緩，卻帶著一種難以化解的僵持。
林澈咬牙低罵了一聲，“那我也是棋子？你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