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什麼都沒有,還帶著一個孩子,如何過冬?
“你自己不想活也就罷了,難道還要帶著孩子一起送死麼?”
秦愷峰最後一句話聲音壓得極低,沒有讓沈君珩聽見。
但聲音最輕的這句話,分量卻最重。
直接把沈良翰擊得潰不成軍,只能抬手蓋住眼睛,默默地流著眼淚。
沈君珩不知道大人這邊發生了什麼,他此時正趴在炕上,跟參參大眼瞪小眼。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頭,輕戳參參的小臉蛋兒。
嬰兒臉蛋兒柔軟嫩滑的手感,讓他眼底難得地閃過一絲笑意。
與此同時,參參也在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小哥哥。
雖然破衣爛衫,臉上還掛著被樹枝劃出的傷口,也有些髒兮兮的。
但這一切都掩不住沈君珩骨子裡的氣質。
即便把他跟村裡小孩混在一起,他也一定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外人必然會第一時間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當然,參參此時還不明白長相氣質出類拔萃是什麼意思。
她只是覺得這個小哥哥身上有一股平和的氣息,讓她十分喜歡。
於是她也伸出手,學著沈君珩的樣子,在他臉上戳出一個小酒窩。
就在西屋氣氛越來越溫馨的時候,嚴瑒正在東屋等著用飯。
身為欽差,嚴瑒已經連著好幾年來長白山了。
胡家還算識趣,給了他不少好處。
但說實話,嚴瑒還是很嫌棄松江村的。
無論是吃的還是住處,全都是破破爛爛的,讓人提不起半點兒興趣。
若非不在這裡吃飯,就要餓著肚子趕路,天黑之後才能吃到晚飯的話,他甚至想要立刻離開。
他也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今年換了參把頭,說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一點兒驚喜吧。
欽差一行人,每年都要在松江村用午飯。
所以老金頭得知欽差已經到鎮上之後,便提前開始準備食材了。
按照往年的慣例,村裡各家有什麼好東西都要貢獻出來。
不過老金頭沒有胡家那麼黑,他叫人把各家拿出來的食材一一登記下來,說好事後會給一些銀錢補貼。
一聽這話,各家都不再藏私,倒真湊了不少好東西出來。
當然,這些好東西,都是為嚴瑒自己準備的。
他手下那些人,就只能坐在外面吃鄉下大鍋飯了。
村裡選出來幾個廚藝最好的婦人,在周氏的指導下,給嚴瑒做了一桌子菜。
看著端上桌的天麻燉乳鴿,羊肚蘑蒸蛋,猴頭菇燒雞塊,五香鹿肝,飛龍湯……
以京城高階酒樓做菜的思路做出來的長白山特產,光看著都覺得又貴又精緻。
看得嚴瑒眼前一亮,這可比之前胡家弄出來那一盆盆的大燉菜強百倍。
挨個兒嚐了之後,發現味道更是沒話說。
嚴瑒吃了幾口菜,喝了一口酒,抬手就衝站在炕邊的老金頭豎了豎大拇指。
“你們村裡不錯,讓你做參把頭,很有眼光,比之前那個胡家強多了!”
嚴瑒對老金頭的稱讚已經越來越直白了,可見是真的太滿意了。
老金頭站在一旁,看著嚴瑒吃飯心裡也很高興。
按照以往的慣例,吃完飯就要走了。
只要平平安安離開松江村的地界兒,今年的任務就算順利完成了。
沒想到午飯準備得太豐盛美味了,嚴瑒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飯還沒吃完就有點暈乎乎的了,吃飽之後自己往炕上一躺,竟就這麼睡著了。
老金頭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就不該準備酒,要不提前兌點兒水也行啊!
真沒想到嚴瑒的酒量這麼差,幾杯下肚就醉了。
好在嚴瑒並沒有睡太久,不到一個時辰就醒過來了,招呼眾人準備出發。
因為對老金頭的招待十分滿意,所以嚴瑒很爽快地叫人給松江村結算了今年的銀錢,還特意從流放犯中挑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丁留下。
“你們幾個留在這裡,好好配合參把頭上山挖參,為皇上和朝廷效力,知道麼!”
幾個人一聽說要被留在這個又偏僻又窮的地方,心裡別提多抗拒了。
但是表面卻還不得不做出恭敬聽從的樣子。
“嚴大人放心,我們一定好好做事。”
“多謝嚴大人教誨,我們一定牢牢於心。”
嚴瑒也不管他們這話是不是發自內心的,聽著高興就得了。
畢竟這些人以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卻不得不對自己這個小太監強顏歡笑,卑躬屈膝……
一想到這些,就讓他覺得心情更加舒暢。
只可惜,這份好心情並沒能維持太久。
一行人還沒走到村口,離老遠就看見前面路上橫著一口棺材,旁邊還跪著好幾個人。
老金頭一眼就認出來,這幾個人就是從村裡消失了好幾天的陳家人。
陳家老爺子,陳家老太太,陳母,陳家娘子和一雙兒女,此時齊齊跪成一排,攔住了嚴瑒的去路。
嚴瑒一勒韁繩停在了村口,皺眉問:“老金,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老金頭趕緊道:“回嚴大人,這戶人家的兒子,以前是跟著胡家做事的。
“胡家出事之後,他們就不見了。
“草民還以為他們知道在村裡待不下去,所以識趣地離開了呢!
“沒想到他們居然這麼大膽,敢來攔您的路。”
老金頭被氣得不輕,立刻叫人趕緊把陳家人和棺材弄走。
誰知竟被嚴瑒一擺手制止了。
“別急,先聽聽他們說什麼。”
老金頭急得在心裡直罵人。
一邊生氣嚴瑒都拿了好處,還不肯輕易放過自己。
一邊則生氣陳家,自己放過他們一家老小,只找了陳小六本人尋仇,他們居然還敢來壞自己的事兒。
陳母一見嚴瑒停下不走了,立刻膝行幾步上前,連連磕頭道:“欽差大老爺,民婦有冤要訴!
“民婦二十喪夫,寡居多年,守著公婆和兒子,本本分分地過日子。
“兒子就是民婦這輩子唯一的指望,沒想到卻被人害死。
“民婦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勢單力薄,生怕被歹人迫害,只好先躲起來再徐徐圖之。
“今日聽說欽差大人在此,特來鳴冤,還望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