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白茵看出來謝澤的猶豫,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疼愛這個女兒,只是今日苒苒來告訴她時哭得實在讓她這個做孃的心疼,平日裡謝澤如何偏袒林月枝和她那雙兒女她都不在乎,她穩坐謝府主母的位置,一雙兒女也爭氣,謝澤怎麼也不會虧待了她們去,可如今不行。
武義伯長子余文仕是她千挑萬選替苒苒相看好的人家,日前已經同武義伯夫人何章琳一起合了兩個孩子的八字,甚是相配,她的苒苒嫁到武義伯爵府雖有些高攀,但這武義伯夫人尚且能壓得住余文仕,只要重禮數,她的苒苒嫁過去總不會受欺負。
可偏偏三丫頭竟然心思不純,想要算計這門親事,她既然敢搶她女兒的前程,那就做好名聲盡毀的準備。
收起思緒,白茵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痛心疾首,語調卻似綿裡藏針:“老爺,事已至此,您先消消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只是……唉,這孩子平日看著乖巧,只怕是不喜老爺為她選中的那個宋舉人,才出此下策,實在是糊塗啊!”說罷她拿著手帕擦了擦並無淚痕的眼角,唉聲嘆氣。
“父親息怒。”謝蘊微溫軟的聲音透著擔憂,“妹妹或許是年紀小,一時糊塗,被人哄騙了去也未可知……”
謝蘊微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澤打斷,“她就算再糊塗也該知道那是她嫡姐相看過的人!”謝澤的怒氣再次升起,險些站不穩當,白茵和謝蘊微一左一右立刻攙扶著他。
謝蘊微拽著謝澤衣角,低頭開口滿是委屈:“三妹妹若是相中了餘公子,同我這個做姐姐的講,我又如何能不同意,如今鬧到這個地步,恐怕屆時只有我替了三妹妹嫁給宋舉人才算為謝府還上宋家的恩情。”說著說著,謝蘊微斗大的淚珠嘩啦啦的滴落在謝澤手背上。
謝澤被女兒一番話說的愧疚不已,最開始宋家找來時他是想將二女兒苒苒嫁過去的,可白茵說苒苒已經和武義伯長子相看過了,他便把這門親事給了三女兒沅沅,她知道沅沅自小是吃不得苦的人,可他也瞧出來那個宋若年並非池中之物,如今尚且是個舉人,明年春闈若能高中,未來定然前途無量。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沅沅竟然瞧不上他為她選的親事,還敢搶姐姐的未來夫婿!現在心底滔天的怒意被無盡的淒涼取代,他自以為疼愛的女兒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且不說她一個庶女,伯爵府能不能看得上,這親事也是說能換便能換的嗎?”白茵沒想到女兒竟會主動提起換親一事,那個宋若年除了個舉人身份什麼都沒有,親爹早死,寡母操勞,還帶著個拖油瓶妹妹,一家子挾恩圖報,在華京住著謝府的別院,宋母日日看病的錢都是謝府在出,只怕還要住到明年春闈去,這樣的人家怎麼配得上她的苒苒!
她的女兒還是心地太良善了些,如何抵得過那個庶女的有段,生了張狐媚子的臉,還在華京混出了個名頭,想到這裡白茵立刻接上話茬:“苒苒,這若是像從前旁的東西,三丫頭喜歡搶去也就給她了,可這是終身大事,她還做的如此……,如此上不得檯面,實在是……”白茵話還未說盡,謝澤已經瞭然。
謝澤額頭青筋突突直跳,白茵的話像淬了毒的藤蔓纏上他的心頭,他此時既憤慨三女兒的膽大妄為,更深感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刺痛,恨不得立刻踹開那扇門,又覺得門後的景象會將他最後一點尊嚴碾碎,腳步釘在原地,進退維谷。
就在這僵持的時刻,一道明豔張揚的身影,帶著一群宮人出現,驟然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喲!這不是謝御史嗎?”嘉陽公主擺弄著手中的東珠,鳳眸流轉,笑意盈盈地掃過謝澤幾人,目光落在了那扇緊閉的門上,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這是唱的哪一齣啊?謝大人一家子竟在這道觀守門?”她故意拉長了語調,想起謝澤這個老古板彈劾自己‘驕奢淫逸’的奏摺,心頭快意更甚,“莫不是裡面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寶貝?不如讓本宮也開開眼?”
嘉陽公主突如其來的出現如同火上加油,謝澤臉上染上羞愧之色,幾人一同行禮。白茵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慌亂。
謝澤知道剛剛的話嘉陽公主定是聽到了,如今她非要看他笑話,也是要報彈劾之仇,如今他騎虎難下,卻也不想家中醜事宣揚出去,只好開口回道:“公主玩笑了,此處怎會有寶物,下官不過和家眷一起上香,途經此地,一時被風景,迷了眼,駐足了片刻而已。”
趙棠挑眉,謝澤的話她才不信,不過往日剛正著稱的御史中丞竟也會說謊,那這就有意思了,在她眼神示意下,身旁的侍衛立刻踹開了門。
屋內二人早已被屋外動靜驚動,余文仕已經穿好了衣衫,扒著窗子正想出去,被一個侍衛抓住脖領,一把拖過來扔在了嘉陽公主面前。
趙棠挑眉,一臉玩味。此刻謝澤面色難看,就著白茵和謝蘊微的攙扶走進了屋內。一股濃郁的甜香混雜著情慾未散的氣息撲面而來。
摔倒在嘉陽公主腳旁的余文仕看清來人後,連忙磕頭跪拜,“草民武義伯長子余文仕拜見嘉陽公主。”
“謝大人好家風!”趙棠並不搭理余文仕,嘴角微勾,剛剛的不快似乎都平息了幾分。
謝澤此刻只覺得天旋地轉,最後一絲僥倖也消失殆盡,死死盯著帷幔後瑟縮的身影,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孽障!”
白茵眼神掃過帷幔後的身影,附在謝澤耳側低聲道:“老爺,這三丫頭怎的還偷換上了府中侍女的衣服?實在是有些上不得檯面,此事不宜聲張,不如我們先帶回去再說。”
謝澤腦袋翁的一聲,彷彿被重錘擊中,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喉頭感覺到一股腥甜,低吼道:“孽女!還不滾出來!”
“父親?母親?姐姐?”一道清冽的女聲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如同冰泉落入油鍋,驟然在廂房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