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
自昔年諸葛玄病逝之後,諸葛亮便一直於隆中隱居。
並以“臥龍”自居。
這種行為自是換來了大多數人的不屑一顧。
哪怕明知道諸葛亮師承顧氏,但這種狂妄的口氣仍是讓人不滿。
唯有與諸葛亮相熟之人才相信諸葛亮的才能。
而劉備就是其中一員。
劉備對於這一次見諸葛亮十分的重視。
剛至隆中,他便改為牽馬而行,以此來表誠心。
這讓關羽張飛趙雲三人皆是有些不願。
劉備現在的名聲可並不低。
哪怕如今依附劉表,但亦是為天下一方諸侯,且還是雄主。
最關鍵的是——
他於百姓心中的名聲同樣很高。
天下之人皆聞劉備“仁德”之名。
而反觀諸葛亮,其如今毫無任何官職聲望。
關張趙三人皆是劉備心腹,又豈能甘心?“大哥,這諸葛亮論身份論年紀皆不如你,如今你能親自前來拜訪便已足表誠心。”
“又何須下馬而行?”
關羽微微皺眉,看著劉備說道。
趙雲張飛亦是點了點頭,顯然是十分認可關羽的話。
但劉備卻是搖了搖頭,一臉莊重的說道:“昔年周文王見姜子牙,寧親自拉車。”
“連周文王對待大才都如此,更何況我劉備?”
劉備的態度十分堅決。
聞言,關張趙三人哪怕再怎麼不願也只能沉默下來。
四人就這樣一路朝著林中而行。
這條路劉備早就已經走過兩次,自是無比熟悉。
當他再一次看到那熟悉的草堂之時,整個人的表情也是愈發複雜。
鐺!鐺!鐺!他緩緩走向前去,敲響門環。
不多時,一名童子緩緩開門走了出來。
還未等劉備開口說話,那童子便笑了起來:“玄德公快請,我家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了。”
“嗯?”
劉備愣了一下,不由得問道:“諸葛先生早已得知在下會前來?”
“先生與友人說.”
童子並未隱瞞,臉上笑意更濃,“玄德公若當真有重振大漢之心便定會前來。”
“先生還和友人打了賭,說玄德公一定會來。”
“今日便是最後一日了。”
“果不其然,玄德公還是來了。”
聽到這話,劉備臉上的驚訝之色不由得更加濃郁。
他沒有半點猶豫,連忙便跟隨著童子緩緩走進了草廬之中。
還未等進門,便聽到了一聲聲清朗的笑聲於草廬之中響起。
這一刻,劉備的臉上竟閃過了一絲緊張之色,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後,旋即這才緩緩走了出去。
此時的草廬內,諸葛亮正在與徐庶侃侃而談。
見劉備走了進來。
諸葛亮淡然一笑,看著徐庶道:“元直如何啊?”
“孔明料事如神,是在下輸了。”
徐庶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臉上卻還是始終帶著笑容。
他其實早就想要去投奔劉備了。
劉備那仁德的名聲確實是吸引了很多人。
不過卻被諸葛亮攔住了。
就是因為顧熙的先例在,如今的諸葛亮對於明主的要求極高。
於他而言。
劉備若當真是明主,無論如何都會前來隆中。
他原本還不相信。
畢竟先後兩次未曾見到一人,對於諸侯們而言本就已經摺了面子了,又豈有三顧之理?如今很顯然,他輸了。
“劉備見過二位先生。”
劉備絲毫不失禮節,像是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一般,率先朝著二人行禮。
“見過玄德公。”
兩人紛紛拱手回禮。
諸葛亮又介紹起了徐庶的身份,淡笑著道:“玄德公勿怪,元直早就想前去投奔玄德公,不過卻被在下攔了下來。”
“良禽擇木而棲,備豈能怪罪先生?”
劉備表情絲毫不變,待童子取來蒲墩,才落座了下去。
他本欲直接開口問策。
不過諸葛亮卻是率先笑著開口:“我與將軍多年未見,今朝再會,自要飲酒敘舊。”
劉備立刻便將心中的話語全都壓了下去,微微點了點頭。
三人飲酒。
諸葛亮從始至終都未曾說過當今天下時局。
只是在說著昔日之事。
劉備時而開口附和。
直至酒過三巡之際,諸葛亮這才看向了劉備:“在下見玄德公沉默寡言,可是不滿在下這草廬之酒?”
“先生勿怪。”劉備拱了拱,嘆道:“備只不過是心中傷悲罷了。”
“二位先生雖處草廬,但這草廬之中卻亦有太平之氣。”
“然如今我大漢天下動盪,四方諸侯割據。”
“備志扶漢室,心中難免傷悲。”
說著,劉備語氣一頓,複雜的目光看向了兩人,猛地起身朝著二人一拜:“備有心無能,然二位先生皆有救世之才。”
“還請二位先生教備。”
氣氛陡然一變。
徐庶緊緊的盯著劉備,雙眸之中精光翻湧。
雖才初次見面。
他便已經徹底感覺出了劉備的誠意。
劉備的所作所為,於當前的世道而言絕對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品質。
不過他卻並未說些什麼,以免以客代主。
“玄德公快起。”諸葛亮連忙起身前去攙扶劉備。
但劉備卻執意如此,再次問策。
見狀,諸葛亮終是沒有再說其他,表情逐漸嚴肅,看著劉備道:“玄德公可還記著在下昔日之言?”
劉備不假思索,直接便將當初諸葛亮所說的話再次重複了出來。
一字不差!這數年來他一直都在回味著這些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愈發覺著諸葛亮不凡。
“那玄德公何故至此都未西行聯顧?”諸葛亮再次發問。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瞬間便讓劉備沉默了下來。
或許就是因為自幼受顧氏教育的原因。
對於很多東西。
諸葛亮看的十分清晰。
他並不在乎昔年顧琛弒殺何太后的舉動。
於他而言,何太后與何進兩人的罪行,已經不配再被稱之為大漢的太后了。
“天下時局至今,難不成玄德公當真以為光憑著一人之力能夠匡扶漢室?”
見劉備沉默,諸葛亮再次開口:“如今曹操佔據冀、幽、豫揚四州。”
“徐州雖名在陶謙麾下,但曹操隨時可以取之。”
“於曹操而言,天下已得大半。”
“難不成玄德公以為,光憑著一個荊州便足矣抗衡大半天下?”
諸葛亮搖了搖頭,“荊州劉表年事已高,已不能完全掌控荊州世族。”
“益州劉璋初繼劉焉之位,便貪圖享樂。”
“難不成玄德公以為這些宗親,當真能抗衡的了曹操嘛?”
這一連串的質問,就如同一根刺一般直接扎進了劉備的心中。
他又豈能不知道這些呢?
自從當年於兗州聯合曹操抗衡袁紹之時,他便已經看出了這些個宗親們的性格。
不然也不至於如此憂愁。
只不過人向來都是一個善於欺騙自己的動物。
劉備亦在其中。
諸葛亮如今的這些話就是將這一切都挑了出來。
“當今之勢雖看似安定,實則暗湧不斷。”
“孫策雄踞江東。”
“此人與顧氏公子有著殺父之仇,曹操他日定會選擇與孫策聯手。”
“讓這孫策伐荊,以拖住玄德公大軍。”
“屆時曹操便定會起兵伐取京畿,合圍幷州。”
“若是曹操得勝。”
“玄德公以為,這大漢之天下將會落入誰家?”
劉備的表情愈發複雜。
這些話於他的打擊確實是太大了。
諸葛亮自是明白劉備心中所想,繼續道:“自昔年光武皇帝再興大漢之後,顧氏於大漢而言便是支柱。”
“先有忠武侯助光武皇帝奪得天下,鎮守一方。”
“後有文成、桓侯二人,治世平西域。”
“先顧公受孝和皇帝託孤,三扶龍庭而安天下,於我大漢數位天子而言,皆如假父。”
“我大漢以孝治天下,但先顧公最後卻落得了所謂的“忠厲”之名。”
“難不成如今在玄德公心中”
“一直未曾稱王稱霸的顧氏公子成了與曹操一般的反賊。”
“而這些對於漢室興亡無動於衷的宗親,卻仍是大漢忠臣?”
諸葛亮的語氣始終都是那般平靜。
但無論是對於劉備也好,亦或是徐庶也罷。
這幾句輕飄飄的話就如同驚雷一般,不斷將在兩人耳邊炸響。
時代的侷限性擺在這裡。
唯有少之又少之人才能夠稍微跳脫其中。
諸葛亮如今顯然就是如此。
在顧氏的教育之下,以他天賦而言,此時的他比原本歷史之中還要更加清醒。
劉備完全沉默了。
無數的畫面不斷將在他腦海之中浮現。
諸葛亮說的有錯嘛?
並沒有!劉備對待劉氏宗親的態度確實與顧琛不同。
哪怕明明早就知道劉氏諸侯難以興天下,但在當時他的第一目標還是選擇來找了劉表。
這在無形之中便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
既是要與曹操抗衡,當今哪個諸侯又能比得上顧琛呢?他想過陶謙,想過劉表但卻從始至終都未想過顧琛。
顧琛於洛陽的舉動於劉備而言始終就跟一根刺一般。
可若是細細想來。
顧琛又做過什麼呢?
從始至終,顧琛皆是在平亂除賊。
哪怕手中有著傳國玉璽,他都從未有過稱王稱霸的舉動。
而且他做的要遠遠超過那些所謂的宗親貴族。
想到這,劉備的表情只感更加複雜。
諸葛亮這一次並未多說什麼。
他這就已經是在給劉備指出道路了。
哪怕劉備再怎麼誠心,可若是劉備踏不過自己心中的那一關,於他而言也並不能算是明主。
諸葛亮對自己的才能有著絕對的自信。
他不願重蹈覆轍。
他要等的始終都是一個真正的明主。
就如同昔年光武帝、明帝一般的人物。
諸葛亮重新回到了坐席之上,看著愣住的徐庶笑了笑:“元直,飲酒。”
“孔明啊”
徐庶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見諸葛亮微微搖頭,他也只好忍耐下來,拿起了羽觴,與諸葛亮隔空對飲。
劉備一言不發,眉頭緊皺。
一直說堅守的信念與現實的摩擦,讓他思緒不斷。
他的表情不斷變化。
直至過了良久之後,才再次朝著諸葛亮徐庶一拜:“備多謝先生點撥。”
“若先生不棄”
還未等他說完,諸葛亮便直接打斷了他:“玄德公無需多言,若玄德公當誓興大漢,亮屆時定會前去拜訪玄德公。”
劉備再次沉默了一下。隨後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再次朝著二人一拜後,直接走出了草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