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瞧瞧這個一劍刺殺田伯光,頗有嫉惡如仇之風的少年劍客,會怎樣對待餘滄海。
五嶽劍派眾人離開這擺放屍首的院子,去到前院,步出院門,就見劉府正門前,那甚是寬敞的車馬場上,已然擠了烏泱泱好大一群人,乍一看人頭不下數百。
車馬場中央,站著一個懷中抱劍,脊背筆挺的少年劍客。
少年劍客身邊,則站著一個臉上頗多血漬,額頭腫起老高,還一片血糊糊的年輕駝子。
那駝子此時正咬牙切齒瞪著對面,那與少年劍客對峙的矮個道人。
矮個道人,無疑正是青城掌門餘滄海。
他門下得意弟子“青城四秀”和幾十個青城弟子,亦在他身後站成一排。
因著令狐沖未與羅人傑衝突死鬥,“英雄豪傑、青城四秀”目前還是滿編,看上去也頗有幾分氣勢。
此時劉正風一行五嶽劍派中人到來,圍觀人群頓時紛紛向劉正風等人行禮。
劉正風一邊回禮,一邊走到場中,對抱劍少年拱手笑道:“陸少俠,今日怎鬧出這偌大陣仗?”
陸沉給劉正風還了一禮,淡淡道:“應人請託,找餘掌門要人。”
要人?
劉正風一怔,不是比武論劍?
他原本還沒把今天這事看得有多嚴重,本打算和雙方打個招呼,就退場觀看比劍的,甚至都作好了陸沉找自己比劍的準備。
可沒有想到,今日這位陸少俠,居然不比劍了,而是要幫人救人了!
找餘滄海要人,難道是……
劉正風看向陸沉身後,那個一臉仇恨瞪著餘滄海的年輕駝子,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難以善了了。
本來按照規矩,他應該是要勸和一番的,畢竟餘滄海是來觀禮道賀的賓客,陸沉也是與定逸師太一道來的賀客,身為東道主,兩位賓客衝突,他於情於理都該勸和,至少不能讓他們在他門口開打。
可是想想餘滄海所為,再想想嵩山派丁勉等人藏頭露尾的鬼祟行徑,以及在東郊林中全員躺屍的詭異事件……
劉正風搖頭苦笑一聲,什麼都沒說,退到一旁,做起了圍觀群眾。
劉正風這東道主都不開口勸和,其他五嶽劍派眾人,以及借住劉府的名宿賀客們,更不會多嘴,也紛紛做著看客,有幾位還在小聲議論,猜陸沉會和青城掌門斗上多少招。
“三百招吧,餘掌門也是一位名宿……”
“平時鬥劍自是三百招,可今日卻有所不同,怕是會見血。”
“總不能像殺田伯光一樣,把餘掌門也一劍封喉吧?”
儘管幾位名宿的議論聲壓得很低,現場又有些嘈雜,可餘滄海終究是掌門級高手,功力深厚,耳聰目明,也聽到了幾聲議論,心裡頓時好一陣羞惱。
拿我與田伯光相提並論?
連嶽不群都要給我面子,你們敢看不起我?
羞惱之下,他怒視陸沉,喝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前來尋釁?你可知你身邊這人,與我有著殺子之仇?我找他報仇,天經地義!”
陸沉並未開口。
自有嘴替出面。
混在人群中充當觀眾,必要還會兼職解說的黃蓉步出人群,微微一笑,脆聲說道:
“殺子之仇,的確該報。餘掌門大可以殺林平之,甚至問他父母一個教子不嚴之罪,將他父母也殺了都行。
“但連普通鏢師、趟子手都一個不留,全部殺光,連所有福威分號都盡數挑滅,連南昌分號周圍的數十間百姓民宅,都一把火燒成白地,牽連無辜數百人,說一聲魔頭,也不為過吧?”
這些細節,正是路上林平之對陸沉道出,黃蓉在旁聽了,留神記下,此時正好拿來堵餘滄海的嘴。
而聽了她此言,人群頓時一片譁然。
福威鏢局滅門之事,雖已傳得沸沸揚揚,但具體細節眾人並不如何清楚。
畢竟青城派不會大肆宣揚滅門暴行,而唯一流落在外的倖存者林平之,也找不到宣揚的機會和途徑,反而得小心翼翼易容隱蔽,免得被青城派抓住。
因此直至此時,眾人方才知曉,青城派居然做出了這等暴行,連與福威鏢局無關,只是家在鏢局分號附近的普通百姓房子,竟都放火燒了!
定逸師太眉頭一豎,怒火上湧,再看餘滄海,已不單是覺著他可惡,而是覺著此人該當萬死了——江湖仇殺,難以斷絕,正道也會因仇恨殺人,但仇殺也該有限度、有規矩,比如最基本的不殃及無辜百姓。
倘若連完全無辜的普通百姓都要牽連進來,那就是魔頭。
餘滄海咬死“為子報仇”的理由,殺林平之,甚至殺林平之父母,誰也沒法駁他。
可鏢局並非門派。
門派師徒傳承,弟子依附師父,得師父庇佑傳藝,要侍師如父。
師父對弟子有責任,弟子遇事解決不了,師父要出頭平事,受了大委屈,師父要出面護短,甚至弟子婚喪嫁娶,師父也要操心負責,但責任這麼多,也對弟子有著生殺大權。
故此門派仇殺,牽連全派不足為奇。
可鏢局鏢師、趟子手這些,都只是領薪水做活的夥計,與總鏢頭之間,只有僱傭關係,並非人身依附關係。
報仇連那些普通夥計都殺,就已經極為過份,更何況連南昌分號周圍的幾十家百姓民宅,都一把火燒成白地?
青城派號稱正道,可這行徑,當真與魔道無異!
以定逸師太的脾氣,此時得知青城派竟做出這等行徑,已是勃然大怒,不過既然陸沉要代為出頭,她也就按捺下脾氣,且看陸沉如何處置。
見風向似乎有些不對,餘滄海自是不認,厲聲道:“哪裡來的妖女?簡直一派胡言,血口噴人!”
黃蓉嘻嘻一笑:“我此言是否屬實,餘掌門心知肚明。福威鏢局總號、分號就擺在各地,滅門殺人、縱火燒屋之事,也都明明白白。眾位如若不信,大可親自或是派人查探。餘掌門縱是狡辯,也抵不過事實俱在。”
餘滄海外形不行,又暴躁小氣,口碑本就很一般,青城派滅門福威鏢局之事,眾人也多有耳聞。
黃蓉則是人美聲甜,更何況也確實如她所說,是否屬實,去各地分號、福州總號一看便知,根本扯不了謊。
因此眾人信誰,不言而喻。
眼見圍觀眾人,包括五嶽劍派眾人,以及劉正風府上的賓客,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對,餘滄海眼角不禁微微抽搐兩下,鏘地一聲拔出長劍,指著黃蓉怒道: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妖女,你究竟是何來歷?是誰指使你來敗壞我青城派名聲的?”
黃蓉撇撇嘴角:
“敗壞青城派名聲的,不正是你餘大掌門自己麼?至於我,不過是一個路見不平的普通路人罷了。你也莫衝我撒氣,先過了天外神劍這一關吧。”
說著,又笑嘻嘻作了個四方揖,退回人群,與曲非煙站一起充當氛圍組了。
餘滄海也知今天的正主當是陸沉,狠狠盯著陸沉,厲聲道:
“姓陸的,你當真要與我餘滄海,與我青城派為敵?”
他搬出“青城派”的名號,無疑是想以勢壓人。
卻不知,陸沉連嵩山派都不懼,更何況青城派?
陸沉也沒問林震南夫婦在哪,問了餘滄海他也不會說。
但這麼多青城弟子,尤其“青城四秀”總會知道。
因此他只對餘滄海淡淡道:“我有一劍,想請餘掌門品鑑。”
此言一出,曲非煙頓時眼睛一亮,嚷嚷道:“開盤了開盤了,天外神劍對青城掌門,賭勝負啦!”
有好事者笑道:“單是賭勝負可不夠,還得賭招數。我賭‘天外神劍’陸少俠三百招開外勝一招!”
“我賭二百招!”
“一百招吧。”
“嗤,既要開賭,何不大膽一點?天外神劍可是一劍就殺了田伯光,我賭十招!”
“田伯光只是個淫賊,跑得快而已。青城掌門好歹也是大派掌門,怎可能連十招都……”
聽得眾人竟拿他作賭,且言語間皆不看好他,還將他與田伯光相提並論,生平最恨被人小看的餘滄海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怒罵一聲,縱身一掠,矮小身形好似一陣風,疾速閃掠至陸沉面前,長劍幻出道道光影,好似被勁風捲起的漫天松針,朝著陸沉籠罩過去。
正是青城派那以“如風之迅、如松之勁”知名的松風劍法!
饒是不齒餘滄海為人,可見他輕功、劍術如此了得,圍觀眾人還是情不自禁道了聲:“好……”
可這聲“好”字餘音未絕,眾人眼前,便亮起一道璀璨劍光。
那劍光如閃電,似白虹,明明是劍路分明的筆直一刺,卻予人一種不可捉摸、難以理解的詭異感覺。
隨後,就見那看起來好像極易招架、閃避的筆直劍光,勢如破竹摧枯拉朽般洞穿餘滄海那凌厲疾勁的漫天劍光,在餘滄海錯愕驚詫的眼神當中,於他眉心輕輕一點。
劍光一觸即收,似只輕輕碰了一下。
餘滄海卻是渾身一僵,定在原地,隨後眉心緩緩滲出一點血痕,宛若點上了一顆眉心紅痣。
再然後……
餘滄海眼中光芒迅速黯淡,手中長劍噹啷墜地。
噗嗵!
悶響聲中,餘滄海往後仰倒,直挺挺躺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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