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下,西澤爾忽然輕聲說:“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肩上的小鯊魚沉默片刻,替他把這些話翻譯成了中文說給顧文裕聽:“我們馬上要走了,你有一個很傻逼的朋友。”
顧文裕點點頭。
西澤爾低垂眼目想了想,繼續說:“李清平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了,他……去世界旅行了。”
小鯊魚翻譯說:“大傻逼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了,他去世界旅行了。”
顧文裕點點頭。
“亞古巴魯,你真的有在認真翻譯麼?”西澤爾扭頭看向肩上的鯊魚,狐疑地問。
“有啊,原汁原味,你在懷疑鯊鯊的人品?!雖然鯊鯊是鯊魚沒有人品。”
小鯊魚一邊怒斥著一邊用魚鰭狠狠地拍了一下西澤爾的腦袋。
而後從他的肩膀上一躍而起,重新變成了一頭兩米長的鯊魚。西澤爾嘆了口氣,踩著港口的圍欄跳到了它的背上,抓住魚鰭。
一人一鯊很快離開港口,向著燈火通明的紅燈區飛馳而去。
“亞古巴魯,這裡就是中國了麼?”
“這是中國的首都,鯊鯊先帶你去吃我最喜歡的臭豆腐。”
“可是亞古巴魯,你為什麼來過中國,你不是海洋生物麼?”
“鯊鯊的事情你不要管。”
“還有還有,為什麼李清平從來沒和我說過那個自制碎片的事情?”
“厲害吧?這就是鯊鯊的鯊格魅力,短短几天內就讓雜魚紅龍做牛做馬,全盤交代。”
“不是人格魅力?”
“鯊格魅力。”
夜色中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嘩嘩的海潮聲又一次淹沒了港口。
顧文裕從讓他們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垂眼看向手上那張空白的卡牌,把卡牌放到了外套的口袋裡。
而後坐到了港口的圍欄上。
他一邊吹著海風一邊看向遠方,忽然想起幾個月前過年的時候,市區那邊萬人空巷,熱熱鬧鬧的,到處都是敲鑼打鼓和炸鞭炮的聲音,只有港口這邊空蕩蕩的,半個人影沒有。
李清平老雞賊了,就單獨約了他來到這兒,兩人坐在港口的圍欄上,一邊安靜地吹著海風一邊喝啤酒聊天,抬頭看著煙花升向漆黑的夜幕,在天空的最頂點炸開,海面上映出了絢爛的花火。
當時顧文裕用肩膀撞了撞他,調侃說:“富二代可真會享受生活啊。”
李清平當時坐在圍欄上沉默了很久,勾了勾嘴角,低垂著頭喝了口啤酒沒有說話。
顧文裕從口袋裡摸出了那張空白的卡片,垂眼看著牌面上的一片空白,到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那時候李清平想說什麼。
其實只有孤獨的人才會想到一個人躲到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看煙花。李清平從小就是孤兒,被漁民收養之後也沒怎麼理會他,在箱庭世界裡每次海上的島嶼組湊在一起,城鎮上燃起了明亮的篝火的時候,大家在鎮上載歌載舞、觥籌交錯,他就一個人坐著漁船呆在大海上,靜靜地望著燈火通明的島上。
因為不想被人看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的樣子,那也太狼狽了。
即使到了外邊的世界也一樣,在認識顧文裕之前,每到過年的時候,他就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港口看著遠方的煙花升起,世界那麼熱鬧那麼喧囂,但又好像離得很遠很遠。
所以有一個朋友陪著他一起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一起看煙花,一起看熱鬧,他一定心裡挺開心的吧,感覺自己不像是一頭被世界拋在腦後的野狗了。
思緒落到這兒,顧文裕忽然聳聳肩嘆了口氣,“好啦富二代……就你特麼的多愁善感,喜歡裝文藝青年。”
他走到自動販售機旁邊,投了一枚硬幣,買了一瓶啤酒,然後趴在圍欄上,一邊喝著酒一邊抬頭看向黑魆魆一片的大海。
世界慢慢暗了下來,就連城市的燈火都黯淡了下來。
顧文裕翻了個身,背靠在圍欄上,從外套口袋裡摸出那張卡牌,垂眼默默地看著。忽然間,牌面之上裂開了一條條裂縫。
“不是哥們,你這做工也太那什麼了……”他驚呆了,用力地捂著卡片上的裂縫,但最後它還是碎開了,化為一片殘缺的空白散在掌心中。
顧文裕兩眼一黑,實在氣不過來,感覺自己像被耍了一樣,最後遲疑了一會兒,乾脆一把攥住那些空白的碎片,全都灑向大海。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低頭湊近啤酒罐口,嘟噥道:“人都沒了還要騙兄弟玩,怎麼能壞成這……”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愣了一愣,顧文裕緩緩回頭來,抬眼看向忽然明亮起來的海面,一束忽如其來的火光從海底升起,直衝雲天。
抬起頭望去,五彩斑斕的花火一瞬間照亮了空蕩蕩的夜空,就連海面也被照亮。漆黑的夜幕下傳來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放鞭炮一樣。
沉默了很久很久,趁著煙花還沒熄滅,顧文裕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把瓶罐扔向大海,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