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慘白的燈光從天花板上投落而下,像是餐桌上的防蟲紗網一樣罩著兒童樂園。
沙地上邊,孫長空和商小尺正蕩著鞦韆。
鞦韆一上一下晃晃悠悠,孫長空的心情也隨之一起一落。說真的!她就快要被這個中二病不淺的傢伙給折磨壞了!商小尺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她,張口便是“別靠近我……我不想和他人產生羈絆”“只有弱者才需要羈絆,強者都是獨行”“經歷過友情的背叛之後,我的內心已經千瘡百孔”之類的云云。
儘管心中百般憤懣和無奈,但作為救世小隊的頭頭、導師欽點的隊長,孫長空自認為必須對新人負責。
早在進入樂園之初,她便自發提出要破解新人的心結,讓其他人自個兒玩去。
大話說出口了,到現在也已經話療十多分鐘了,可商小尺卻仍然對她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這讓孫長空的內心嚴重受挫。
慢慢地,身為鄉村小女孩的自卑感又一次被激發出來了。
兩個人一起憂鬱了起來。鞦韆上忽然沒人說話了。
“你……你不會是看我是鄉村小孩,覺得我是野孩子,所以才不想和我玩吧?”
孫長空耷拉著腦袋,輕聲嘟噥道。
“什麼?”
“果然你就是看不起我……直說就好了。”
“哪有?”商小尺說,“我沒有看不起你。”
“野孩子就是低人一等,只……只配在山上和牛一起吃草,你心裡肯定這麼想。”
孫長空眼眶裡噙著眼淚,委屈巴巴地張開嘴,小虎牙一顫一顫,“從小到大都沒人願意和我玩,我一進村子他們就拿石頭扔我。”
“你說得對,但我自己也沒什麼朋……你怎麼哭了,我……我不該不理你,你別哭了,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商小尺手足無措。
聊到最後,兩人的立場忽然互換了。商小尺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孫長空的背,孫長空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
頗有心理醫生給病人開導,說到最後反而醫生摘下眼鏡大哭一場,病人拍著他的背部說“沒事沒事,總會過去的”的荒謬感。
而此時,菲里奧則是乖巧地坐在馬里奧後邊,安靜地看著他玩槍戰遊戲。
每次馬里奧把喪屍爆頭,菲里奧的耳朵都會微微向上豎起;
馬里奧說自己口渴了,菲里奧就搖著尾巴小跑到飲水機旁邊,用塑膠杯給他接水;這時馬里奧就會放慢喝水的速度,讓菲里奧玩一會兒遊戲機,自己則是倚在滑滑梯上默默地看著。
姬明歡和孔佑靈倆人則是單獨待在彎彎繞繞的迷宮裡,他們坐在地上,借迷宮內的昏暗燈光一筆一劃地寫字聊天。
孔佑靈說:“導師說,我聽不見聲音是因為精神系異能的副作用。”
“副作用?”
孔佑靈點頭,“他說,我的異能為了保護我,不僅幫我遮蔽了別人的心聲,還遮蔽了外界的聲音。”
“如果這是真的,那怪不得助聽器對你沒用,”姬明歡呢喃道,“那意思是……你現在能聽見聲音了?”
“導師幫了我,只要離得近就能聽見。”
孔佑靈用鉛筆唰唰寫字,舉起本子給他看,白色的額髮輕輕搖曳。
“我不信,除非立刻閉上眼睛,不準偷看我的唇語。”姬明歡說。
白髮女孩乖巧地合上眼皮。
“笨蛋企鵝。”
孔佑靈睜開眼,抱著小本子有些惱火地看著他,臉頰微微鼓起。
“你真的聽得清了……”姬明歡呆了呆,慢慢地低下頭,“沒想到那個老混球居然也有良心大發的時候,見鬼了。”
“第一次不用超能力,就聽見了你的聲音。”孔佑靈說。
“感覺怎麼樣?”
“很好聽。”
“我不是說這個。”姬明歡嘆口氣,“我是說,你會不會忽然感覺以前的世界好無聊,那麼安靜,那麼壓抑,憋屈得要死……有聲音的世界和沒聲音的世界完全是兩個東西。”
姬明歡曾經一度進入過幕瀧的結界,嘗試過一次五感被剝奪的感覺。
所以他才會明白,在那樣一個死寂無聲的世界裡有多麼壓抑,說出話來就連自己都聽不見,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可是……或許就像箱庭世界的人從沒見過清晨和正午的太陽一樣,一個從小就聽不見聲音的女孩,自然也不會覺得身處在一個聽不見聲音的世界裡,其實是一件讓人難以忍受的事。
“我不覺得。”孔佑靈忽然說,“因為聽不見聲音,也說不了話,所以觸碰到你的時候就更真實。”
“比如?”
孔佑靈想了想,忽然拿起姬明歡的手,慢慢地攤開他的五指,貼在自己素白的臉蛋上,然後闔上眼睛。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直到姬明歡回過神來。
最後他扭過頭,捏了捏白髮女孩帶著一點兒嬰兒肥的臉頰:“好啦,我知道了,沒必要再舉例了。”
孔佑靈這才鬆開他的手,睜開眼,好奇地打量著他微微發紅的臉。
“啊,變成紅化小學生了。”
她一邊舉起本子,一邊向他投來驚奇的目光。
“笨蛋企鵝,你完蛋了,居然侮辱世界第一黑化小學生的名號。”
姬明歡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地揉亂了她的頭髮,撓她癢癢。
這時,導師的聲音從兒童樂園的廣播裝置中傳出,“孩子們,該回去休息了,接下來有空我會讓人帶著你們再來樂園裡玩。”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