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夜,六本木大酒店。
東京市的大雨還在下著,豆大的雨點砰砰地拍打在落地窗上。
房間的角落光線昏暗,床櫃上立著一盞小夜燈,燈下正躺著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少年,他閉著眼,睡容安詳;
可不一會兒,伴隨著“拘束帶化身”暴死於鬼鍾之手,姬明歡便從床上驀然睜開眼來。
與此同時,一個紅黑相間的提示框映入瞳孔。
【提示:你的“拘束帶化身”已死亡。】
【經過12小時的冷卻期後,即可再次釋放“拘束帶化身”。】
姬明歡看了看提示面板,又看了看落地窗外蒙在雨幕裡的東京。
他面無表情,像是在醞釀情緒。
半晌,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地咒罵道:“死老爹臭老爹爛老爹,暴力蠢驢一條,早點抱著老媽的棺材下地獄,下輩子投胎成大撲稜蛾子吧!”
恐怕……這還是姬明歡第一次直面這種高等級強者的殺意——此前與鬼鍾同級別的強者裡面:無論是藍弧,還是白鴉旅團的人,他都能做到勉強與對方交好。
所以從未體會過這種暴戾恣睢、毫不講理的壓迫感。
今日稍微體會一番,就好像一片黑色的巨河呼嘯著奔騰而來,吞沒沿途的所有建築,快要把他全部裹入其中。
姬明歡的腦中又一次閃過鬼鍾那張瘋狂的面孔,緩緩把雙臂在身下交迭,後腦勺枕了上去。
他盯著酒店的天花板,思緒連篇。
從這場交涉的結果來看,姬明歡果然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如果不是用拘束帶化身去見的老爹,而是本體,那麼他的一號機體很可能就這麼莫名其妙當場暴斃了。
可惜的是,直到最後還是未能和鬼鍾達成合作關係。
或許是因為交涉期間,姬明歡忍不住冷言相向,多譏諷了兩句,導致老爹從頭到尾都處於一個失控暴走的狀態——其他人被刺激之後可能還會秉持著剩下的理性思考。
但顧卓案絲毫不顧他的威脅,只是一味傾洩著怒火。
其實即使正常交流,甚至低三下氣地求饒,鬼鍾也不可能會與他合作。
姬明歡清楚,一開始顧卓案就不是奔著和他合作來的。
這頭瘋牛隻是來洩憤的。
等過些時日,拍賣會事件過去了,顧卓案的大腦應該冷靜了不少,那時再嘗試和老爹達成合作關係也不遲。
很快,顧卓案就會明白,“黑蛹”這個人物對他和藍弧而言有多重要。
而現在……至少姬明歡的目的已經達成:告訴老爹,藍弧就是他的好兒子,再預告一下幾天之後的拍賣會大事件。
這樣一來,老爹會出現在拍賣會現場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
想到這,姬明歡默默在心裡頭為鬼鍾大爺加油助威:
“加油啊老爹,到時我看住老妹,你保住大哥,黑蛹的主線任務就靠你咯;最好就是順便幫我乾死開膛手傑克,這樣夏平晝的任務也完成了……”
看了一會外邊的瓢潑大雨,他又想起孔佑靈了。
腦海中閃過白髮女孩的面容,緩緩閉上眼睛。
可剛剛泛起睏意,顧文裕和夏平晝聽見的雷聲重迭在一起,形成一道響亮無比的鳴聲,將他從睡夢之中粗暴地扯回現實。
姬明歡微微嘆氣,兩具機體的感官重迭,噪音加倍,吵得不行。
更何況他本就討厭雨夜,因為他就是在雨夜被自己的父母拋棄的……
每到這時他總會惴惴不安,好像會失去什麼似的,於是總想找一個櫃子把自己關起來——只要把自己關起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時候,姬明歡倒是忽然懷念起監禁室的環境了。那裡不會下雨,只有一片真空般的寧靜。
反正睡也睡不著,閒來無事,他便將意識同步至夏平晝的視角。
風聲呼嘯,電閃雷鳴,閣樓的窗戶震顫著,樓下咖啡館的大門也在震動,夏平晝從鋪在地板上的床墊睜開眼睛。
他從枕頭上側過腦袋,偷偷瞄了一眼月色下睡得很沉的綾瀨摺紙。
今天晚上,二號機體還是和這個大小姐睡在閣樓……其實姬明歡還挺喜歡閣樓的,或許是從福利院遺傳下來的習慣。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綾瀨摺紙慢慢睜開眼,側著腦袋,無感情的目光投向他。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綾瀨摺紙的眼睛依舊空洞,但她的眼神並不冷漠,反而像是看著一頭被雷聲吵醒的、驚慌失措的小貓。
嘩嘩的雨聲中,她盯著夏平晝看了一會兒,然後又一次闔上眼皮。
閣樓內仍然聽不見人聲,只是地上的廢紙頁忽然沙沙地升起,密密麻麻地遮擋住了窗戶的每一個縫隙。
一時間,暴雨和雷鳴的聲響全然被阻隔在外頭。
世界靜謐無聲。只剩一行月光,透過紙頁的小小破洞照了進來。
月光下,殘餘的紙頁在半空中形成了一行日文:“小貓,早點睡。”
姬明歡愣了愣,心說:大小姐,你這是真的把我當成貓養了?
見綾瀨摺紙月光下的睡臉安詳,姬明歡也控制著夏平晝慢慢合上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