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之中。
喬納森·肯特跪在破碎的星河上。
他的呼吸沉重,汗水從額頭滑落,卻在墜入黑暗的瞬間蒸發成猩紅的霧氣,耳邊的低語如同千萬只螞蟻在顱骨內爬行。
難以抗拒。
猶如跗骨之疽。
聽在耳中,有種像是用生鏽的手術刀剖開顱骨的鈍痛。
“滾出去!”
在他的怒吼之下,有亮光像是要照亮周圍,然而卻仍舊無法穿透那層層迭迭的黑暗,將他從這片詭厄之地帶離回現實。
無力感襲上心頭。
“誰來幫幫我……”
痛苦的喬納森想要求救。
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虛無中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在迴盪。
“為什麼要拒絕這樣的機會,是因為你無法覺醒超人類大腦的愚昧嗎?”那聲音譏笑著,喬納森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克拉克·肯特很強,對嗎?他是你們口中無所不能的超人。”無形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像一位慈祥的長者。
然而。
尾音拖曳時,喬納森能聽見無數被溺斃的靈魂在聲紋裡尖叫,像是被封印在珊瑚礁中的哭號,隔著億萬年的海水傳來。
“可再強大的生命,終有一死。”
混亂與瘋狂的合奏在此刻彷彿於喬納森的耳邊炸響。
帶著無法言喻的噪音。
無數虛幻且看起來逼真無比的泡影浮現。
它們在喬納森的眼前晃動,完全充斥了他的身體四周。喬納森想要躲避,可一個泡影將其包裹,他彷彿瞬間出現在了一個新的世界。
映入眼簾的是讓喬納森驚恐萬狀的場景。
他看到了。
看到了氪石鎖鏈貫穿鎖骨,將父親克拉克吊在鏽蝕的衛星殘骸上。萊克斯·盧瑟穿著總統制服,用手術刀慢條斯理地剝下藍色戰衣的“s“標誌。
“看啊公民們。“
他對準了直播的鏡頭,舉起血淋淋的布料,語氣輕蔑。
“所謂神明不過是會流血的肉塊。”
山呼海嘯間。
站立在下方廣場上的喬納森想要衝上前去,可卻直接被沿途計程車兵按著頭顱目睹這一切。場景在他的怒吼咆哮間轟然消失。
“瞧見了嗎?”
那聲音再次響起。
“你在企圖蠱惑我的思想!”
喬納森轉身欲逃,卻又撞進了另一片場景,焦黑的農場土地上插著半截氪星水晶,露易絲腐爛的手指還扣在報警器按鈕上。
一個身材魁梧,氣勢逼人的黑色外星人慢慢走近,他的影子慢慢籠罩向了嶄新的嬰兒車,車裡的棕發藍瞳的嬰兒哭聲戛然而止。
“伊恩!”
喬納森衝上前。
雙手只捧住了一攤虛無的幻影。
他看到了嬰兒車裡一片焦黑,而身材魁梧的外星人手中,正提領著克拉克痛苦的頭顱,喬丹也死在了距離母親露易斯不遠處的草堆裡。
“假的!都是假的!你別想騙到我!停下!”不願接受這一幕場景的喬納森瘋狂後退,他直接跌入了錯綜複雜,混亂交織的場景當中。
“為什麼要停下?這不是恐嚇,這是命運——無數個可能的命運。”那個聲音輕笑,色彩湧動,更多的可怕畫面如潮水般湧向喬納森。
超人被巨大猙獰的怪物貫穿胸膛,徹底隕落——他被恐怖的綠色怪人改造成了戰爭機器——甚至是克拉克親手殺死了妻子露易斯。
一幕比一幕更讓喬納森難以接受。
他四處逃竄。
卻又逃無可逃。
不斷被迫目睹著更多的場景。
“不……”
喬納森終於是扛不住,意志力有些崩塌的癱坐在了地上。他看到克拉克雙眼發紅走向自己,彷彿下一刻就要直接擰下自己的頭顱。
“它們都是可能發生的未來。”
那聲音再次出現,飄忽不斷,混沌的交響曲漸漸消失。喬納森看到面前的超人消散如雲煙,一切都在剎那間被其樂融融的場景所籠罩。
夕陽將肯特家的穀倉染成金色。
遠處,山姆·萊恩的法拉利駛入車道,車頂綁著誇張的生日氣球——“祝我自己100歲生日快樂“的字樣在風中搖晃。
瑪莎祖母也笑呵呵的坐在上面。
“瞧瞧你爸爸,這是又貪汙了多少。”
克拉克坐在門廊的搖椅上,鬢角已見斑白,但笑容依舊溫暖。他的膝蓋上攤著一本相簿,露易絲靠在他肩頭,手指輕輕點著某張照片,兩人同時笑出聲來。而院子裡,成年後的喬丹和伊恩正在修理那輛會說話的地獄貓。
它現在漆成了紅藍色,車頭蓋印著歪歪扭扭的“s“標誌。
“你能不能別用熱視線焊螺絲?”
喬丹在抱怨。
“上次你直接熔穿了油箱!“
他語氣幽怨。
“不,那是你的侄子做的,不是我,不信的話,今晚等我回去先打他一頓,他肯定承認。”伊恩就像是喬納森記憶當中那樣。
習慣性的在甩鍋。
甚至連他自己的兒子都沒有放過。地獄貓的收音機突然自動播放起了一首鄉村音樂,兩個青年愣了一秒同時看向了癱坐在地上的喬納森。
“愣著幹嘛,還不來幫我們把這輛車給抬起來。”
笑意盈盈間。
喬納森重新感受到了一片溫馨的氛圍。
而就在他思維混亂之時。
聲音忽然貼近耳畔。
“這才是你想要的未來不是麼,現在,我們能幫你走向這樣的未來。”聲音充滿了蠱惑,喬納森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不只是為了你。”它的低語如毒蛇般纏繞喬納森的理智,彷彿加上了最重要的砝碼,“還是為了你的……家庭。”
心理防線的擊潰或許只在一瞬間。
畢竟肯特一家,人均家人俠,喬納森低垂下了頭。周圍,那些努力穿透黑暗的亮光開始熄滅,一如喬納森眼中漸漸暗淡的瞳孔。
“我該怎麼做?”
年僅十七歲的男孩低聲詢問。
聲音嘶啞。
那縷彷彿要照亮這個世界的光在此刻完全消失,不過閉上雙眼的喬納森仍舊能夠感覺到,在那黑暗中浮現的事物開始不斷靠近自己。
虛無裡。
有什麼東西笑了。
黑暗如粘稠的石油漫過喬納森的腳踝。
“你只需要……接納我們!”
這一剎那。
喬納森好似看到了無數詭影映入了自己的眼簾,他嘶吼著,卻只是從自己的床鋪上一坐而起,冷汗浸透了睡衣也滲透了他的床單。
心臟狂跳。
幾乎好似要炸開胸膛。
“我夢到了什麼!”
迴歸現實,喬納森卻已經記不得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他拼命回憶,可也只有支離破碎的片段,甚至都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資訊。
“一定有什麼,一定有什麼很關鍵的東西。”喬納森的潛意識在瘋狂對他進行提醒,可那夢中的一切好似被某種力量硬生生從他的記憶裡挖走了。
“這是……”
喬納森皺著眉頭大喘氣。
他站起身。
發現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被子上落到了地上。
“嗯?”
與此同時。
克拉克也是突然從一樓的沙發上驚醒。
此刻,他的超級聽力捕捉到二樓傳來某種不應該存在的聲音。不是伊恩房間裡的“刑言刑語”,也不是睡覺喜歡握住某個要害的喬丹,於睡夢中無意識發揮起超級速度的擾人動靜,而是某種粘稠的彷彿正在咀嚼什麼一般的聲音。
“咚咚咚~”
克拉克一瞬間就出現在了自家大兒子的門口。
他敲響了房門。
“喬納森,你沒什麼事吧?”克拉克·肯特用普通父親那樣的方式,在詢問他的兒子是否安好,儘管只要他願意他就能看到屋內發生了什麼。
“我沒事,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記不得是什麼噩夢了,不過恐怕真的挺嚇人。”喬納森正在房間裡更換床單和衣物。
他仍舊無法回憶起夢中事情,甚至醒來時記得的碎片也漸漸淡去,人做夢的時候經常會這樣,所以他並未對此產生什麼懷疑。
“你應該沒偷看我吧?”喬納森能想象父親站在走廊上的樣子——眉頭微蹙,超級聽力捕捉著他的心跳、呼吸、血液流動的細微變化。
“如果不需要,那當然不會,需要熱巧克力嗎?”
克拉克還站在門外。
“不用了,我還得減脂呢,老爹你肯定也知道好的體型對橄欖球運動員很重要。”喬納森走到了自己的書桌前面。
上面躺著一本他剛才從地上撿起來的書。
或許克拉克真的沒有偷窺。
否則的話,喬納森覺得恐怕會詢問自己到底在書桌前翻閱什麼鬼東西——當然,也有可能是這本書只有自己看得見?喬納森皺起了眉頭。
“行吧,需要幫助的話,隨時叫我。”老父親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腳步聲漸漸遠去,木質地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有些刻意。
不過喬納森並沒有多想,他的注意力都在神秘出現的書籍上,他發誓自己沒買過這種東西,上面詭異的花紋看起來頗為滲人。
說是書籍。
它更像是一本陳舊的皮質筆記本,看起來有些薄,裡面也是什麼文字都沒有書寫。喬納森打了個燈後也是看清楚了封面上面的名字。
“死亡筆記?”
他輕聲念出了歪歪扭扭的字跡,那字跡看起來宛如小孩子塗鴉,又像是某種沒有學過文字的人用生硬的方式描繪出來的拙筆。
“這字比伊恩寫的鬼畫符還難看。”
喬納森一邊吐槽,一邊放開了神秘的筆記本。他發現自己剛才也是粗略的看錯了,這本空白的筆記上至少首頁的位置還是有一行文字。
【我們能幫你征服死亡】
暗紅色的字跡依然是歪歪扭扭。
燈光忽然閃爍了一下。
下一刻。
【我能幫你征服死亡】
首頁那一行的字跡好似發生了一些改變,喬納森也不知道這變化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畢竟是剛從睡夢中驚醒大腦還有些亂糟糟的感覺。
“誰放我房間的,喬丹還是伊恩?愚人節也沒到吧……”夜晚的靜謐籠罩著喬納森的房間,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打破這份寧靜。
昏黃的檯燈下,喬納森坐在書桌前,手指輕輕翻動著詭異的筆記本——他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可環顧四周卻是什麼都看不到。
房間空蕩蕩的,衣櫃緊閉,窗簾紋絲不動,連影子都安靜地匍匐在地板上,沒有任何異常,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揮之不去。
就像有什麼東西,正站在他面前,卻拒絕被他的感官捕捉,這讓喬納森有些感覺滲人,趕緊將拿起來觀察的筆記本扔回了書桌上面。
“邪門……”
喬納森打算明天就出去把這個筆記本扔掉。重新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了自己的房間沒有別的什麼身影。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在逐漸減退,這也讓喬納森再次沉沉睡去——窗外,月光被雲層割裂,斑駁地灑在木質書桌上。
黑色的筆記本靜靜的躺在那裡。
無數暗紅色觸鬚從其中開始緩緩伸展而出,它們彷彿與現實錯位,只存在於不可見的世界,無法被正常的視野所觀察和看見。
有資訊在被感知,讀取。
整個房間的空氣開始震顫,牆壁上的影子如活物般蠕動,床單的褶皺無端加深,可喬納森卻只是在睡夢中翻了個身。
沒有察覺到這一奇異的現象。
克拉克也沒有出現。
而就在此時。
【guten abend, gute nacht~〔晚安,好夢〕】
【mit rosen bedacht~〔以玫瑰裝飾〕】
【mit nglein besteckt~〔點綴著丁香〕】
【schlupf' unter die deck~〔鑽進被窩裡〕】
窗外。
地獄貓的收音機突然開始播放起了非常著名的德語《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