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麻煩的是,此地還經常發生自然的河道改道、突發性的山體滑坡、甚至是小規模的地質沉降……這些持續不斷的地理變遷,更進一步加劇了精確確定具體邊界控制點的困難程度。
以至於最終的結果便是:
雙方所主張的邊境線具體走向,存在著巨大而難以彌合的分歧。
兩國各自繪製的地圖版本中,那些代表著主權主張的線條之間,往往存在著大片犬牙交錯、互不承認的爭議地帶。
在這樣的背景下。
兩國派駐在邊境的斥候、哨兵、巡邏隊等等武裝力量,當他們在這些敏感的爭議區域不期而遇時,極易發生充滿火藥味的對峙,甚至是緊張激烈的衝突。
不過,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因為雙方同屬聯邦這個鬆散但有效的框架之下,而且上面還有更強大的洛瑟恩王國與瑞波斯王國這兩尊“大神”在協調與施壓,亞伯公國與哈爾泰公國始終保持著相當的剋制。
雙方都嚴格遵循著不成文的規則。
——儘量將衝突程度控制在最低限度,僅限於推搡、口角或小範圍的徒手搏鬥,竭力避免動用致命武器,更別提讓衝突升級為真正的戰爭。
然而……就在今夜,阿爾瓦河谷這片被重複主張的土地上,似乎瀰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正在湧動。
夜色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一彎清冷的殘月灑下慘淡的銀輝,勉強照亮了阿爾瓦河谷奔騰的河水與兩岸陡峭的輪廓。
一支隸屬於哈爾泰公國的邊境守衛巡邏隊,正嚴格按照既定的路線,沿著他們認定的“己方”邊境線進行著例行的巡視。
他們步履沉重,青銅鱗甲在冰冷的月光下泛著幽青的色澤。
不知不覺間,他們踏入了那片雙方都堅稱屬於自己、主權高度重迭的爭議區域。
果然,不出所料。
幾乎就在他們踏入這片敏感地帶的同時,在河谷的另一側,一支同樣執行巡邏任務的亞伯公國守衛隊,也如同幽靈般從針葉林的陰影中現身。
黑鐵鍛造的沉重胸甲覆蓋著他們的上半身,在月光下彷彿吸走了所有的光線,顯得格外深沉肅殺。
冰冷的月光下,湍急的阿爾瓦河面被切割成無數跳躍閃爍的銀鱗。
兩邊巡邏隊計程車兵,幾乎是同一時間從河谷兩側茂密的針葉林邊緣警惕地走了出來,隔著不算寬闊的水面,目光如刀劍般碰撞在一起。
哈爾泰公國守衛隊長的身材格外魁梧,標誌性的濃密紅鬍子在寒風中微微顫動。
他一隻手有力地按住了腰間的長劍劍柄,另一隻手舉起示意隊伍暫停前進。
“退回去!亞伯人!”
託德隊長那濃密的紅鬍子隨著喝聲劇烈地抖動:“這裡是洛瑟恩王國親自欽定、不容置疑的哈爾泰神聖領土!立刻離開!否則後果自負!”
對面。
亞伯公國巡邏隊的領頭者,是一位面容粗獷、眼神銳利的獨眼士官。
一道猙獰的刀疤如同蜈蚣般,從他的額角一直撕裂爬行到脖頸下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駭人。
面對託德的警告,這位名叫巴頓的獨眼士官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咧開了嘴怒罵。
“老託德,放你孃的狗臭屁!”
巴頓粗聲粗氣地回敬道,聲音如同破鑼:“趕緊帶著你這幫哈爾泰的崽子們,滾回你們南邊的山坳裡去!這片河谷,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石頭,自古以來都屬於我們亞伯公國!這是我們不可分割的領土!”
說完,巴頓毫不猶豫地解開了腰間的佩劍皮帶,任由那沉甸甸的精鋼長劍連同劍鞘一起,“哐當”一聲掉落在地面的礫石上。
接著,他又解下了沉重的臂甲,精鋼打造的護手重重撞在鎖子甲上,發出清脆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他活動了一下粗壯的脖頸,發出咔吧的輕響,然後一步步地朝著河對岸、朝著哈爾泰人的隊伍走去。
他身後的亞伯士兵們,無需言語命令,動作整齊劃一,紛紛卸下了自己的武器——劍、盾、短斧……同樣重重地拋在地上。
一雙雙佈滿老繭的拳頭緊握起來,指節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吧咔吧”的爆響聲。
另一側,哈爾泰的戰士們同樣不甘示弱。
“卸甲!”
隨著託德一聲低沉有力的命令,青銅鱗甲、佩劍、短矛……所有金屬武器也被紛紛解除,丟在一旁。
他們身後那幾臺靜靜跟隨的魔像守衛,引擎也瞬間熄火,進入了待機狀態。
哈爾泰計程車兵們同樣捏緊了拳頭,帶著戰士的尊嚴和不屈,迎向步步逼近的亞伯人。
很快。
壓抑的氣氛達到了頂點。伴隨著不知是誰發出的一聲低沉怒吼,如同點燃了導火索——戰鬥,瞬間打響!
兩撥來自不同公國、肩負著各自忠誠計程車兵,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如同兩股洶湧的潮水,猛烈地碰撞、交融在一起,在冰冷的阿爾瓦河谷畔混戰成一團。
堅硬沉重的軍靴鞋底狠狠碾碎河灘邊緣凝結的薄冰,發出清脆刺耳的碎裂聲。
飽含著憤怒與力量的拳頭,狠狠砸中對手面門、胸口、肋骨的沉悶撞擊聲此起彼伏。
士兵們身上沉重的鎖子甲在激烈的搏鬥中劇烈摩擦、撞擊,發出連綿不絕的、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與碰撞的噪音!
所有這些聲音,混雜著粗重的喘息、憤怒的咆哮與痛苦的悶哼,在幽深的阿爾瓦河谷中反覆迴盪。
託德一個抱摔將巴頓壓進刺骨的溪水,紅鬍子結滿冰碴:“認輸就放你呃啊!”
巴頓的膝蓋突然頂中他胯下,哈爾泰人痛得蜷成蝦米,但也不忘揚起拳頭砸中亞伯人的鼻樑。
而隨著時間推移,混戰的局面漸漸清晰。
亞伯公國計程車兵雖然勇猛,但在人數和單兵體格上似乎略微處於下風。
終於,當最後幾名亞伯守衛被哈爾泰士兵合力摔倒在地,痛苦呻吟著無法起身時……被託德砸得鼻血長流、搖搖晃晃勉強站立的隊長巴頓,終於艱難地舉起了自己沾滿泥水和血汙、正在微微顫抖的右手。
這是在邊境衝突中,一方承認失利、示意停止的傳統手勢。
看到這個手勢,紅鬍子託德強忍著要害處傳來的陣陣劇痛與眩暈感,鬆開了他一直下意識鉗制著巴頓脖頸的左臂,試圖直起身。
“哼!”
託德喘著粗氣,臉上帶著勝利者的不屑和嘲諷,朝巴頓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滾回你們亞伯的地盤去吧!別再讓我在這片河谷看到你們!”
他以為,今晚的衝突會和以前無數次一樣,到此為止。
然而。
這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剛剛從地上艱難爬起的巴頓,在聽到託德的嘲諷後,沒有如同往常那樣沉默地帶兵退走,
他粗獷、沾滿血汙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混雜著無奈、狠厲與一絲愧疚的複雜表情。
在託德毫無防備、甚至還有些放鬆警惕的瞬間。
巴頓的右手,那個剛剛做出認輸手勢的手,如同毒蛇般猛地探向自己的後腰!
唰!一道啞光處理過的、在月光下絲毫不反光的鍊金匕首,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了出來!
沒有絲毫猶豫!噗嗤——!!!
鋒銳無比的刀鋒,帶著刺耳的撕裂皮革般的聲音,精準而冷酷地狠狠刺入了託德毫無保護的咽喉。
緊接著,刀鋒橫向猛地一拉。
一道巨大的、觸目驚心的傷口瞬間被劃開!鮮血如同噴泉般從託德的脖頸處狂湧而出。
巴頓看著託德那雙因劇痛和難以置信而瞬間瞪大的、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睛,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低語:“……抱歉了,紅鬍子……”
“今夜.上面的命令……想要一些……更激烈的衝突……我也……沒辦法了……”
溫熱的、帶著生命氣息的鮮血,如同最濃稠的染料,瞬間浸染了託德身下冰冷的溪水,在月光下暈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無論是哈爾泰計程車兵,還是亞伯計程車兵,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殘忍的殺戮驚呆了。
短暫的死寂後。
“託德隊長——!!!”
“巴頓!你這雜種!!!”
兩種語言、同樣充滿了極致的憤怒、悲傷與難以置信的狂暴咆哮,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從雙方士兵的口中爆發出來。
與此同時!嗡——轟隆隆!!!
那些剛才被關閉引擎、靜靜矗立在旁的鍊金魔像,雙眼驟然亮起了刺目的紅光,巨大的齒輪與傳動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沉重的鋼鐵之軀瞬間被啟用。
它們邁開沉重的步伐,轟隆隆地踏入戰場。
鏘啷!鏘啷!
剛才被卸下、丟在地上的刀劍,瞬間又被無數雙憤怒的手重新撿起。
冰冷的金屬在月光下反射著致命的寒芒,原本被嚴格剋制在拳腳範圍的邊境衝突,在鍊金魔像引擎那宣告毀滅的轟鳴聲浪中,在無數刀劍猛烈碰撞所迸發出的刺耳交響裡,在士兵們充滿血淚與仇恨的怒吼咆哮下……瞬間失控。
升級為,一場徹底失去理智的、血腥殘酷的、不死不休的……慘烈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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