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想起一個有趣的問題——家,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
是一個在出生時便已經確定的歸處?
還是一處打拼了多年後掏空家底買到了的房屋?
不,一個空蕩蕩的房子不是家。
那隻不過是一個住處,是無數過客在浮世中的短暫居所,一處落腳的地方。
真正的家,是讓你能夠感到安心的地方。
所謂,此心安處是吾鄉。
對於家來說,在家中等待你的那個“家人”,才是更重要的。
“赫伯特。”
“嗯?”
芙蕾梅在耳畔的溫柔輕語打破了赫伯特逸散的思維,讓他回過神來,轉頭望了過去。
“謝謝你。”
在赫伯特轉過頭後,人魚小姐探出身子,輕輕在他的額頭吻了一下。
明明剛才兩人的親吻要比這激烈得多,但卻遠遠比不上這一刻的溫情,讓赫伯特都有些恍惚。
他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來。
“謝我什麼?”
芙蕾梅莞爾一笑,輕聲道:“謝謝你,能夠接受全部的我,能夠愛上完整的我。”
她會一直表現出那副完美的樣子,就是在擔心赫伯特在真正見識過她的全貌後會有其他的想法。
但現在好了,赫伯特的態度依舊如初——不,甚至更多了一份憐愛。
“這有什麼好謝的?”
赫伯特轉過身,將她輕輕抱住,反問道:“這難道不是我應該做的嗎?你難道不也是同樣愛上了全部的我嗎?”
他輕笑著,沒有接受這份感謝。
對於相愛的兩人來說,這就是最基本的,根本不應該被這樣感謝。
做不到的人更是應當到懲罰。
赫伯特聳了聳肩,笑眯眯地說道:“反正呢,我一直是這樣愛著你的。”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令人窒息的反問。
“那對於其他人呢?”
?
這一瞬間,赫伯特感覺自己汗都要流下來了。
他有點慌。
這種事情,這樣的問題,怎麼回答,似乎都是致命的。
不妙!
不對勁!
這隻魚魚要害我!
但就在赫伯特准備舌燦蓮花地裝瘋作傻的時候,他看著芙蕾梅認真的表情,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赫伯特忽然覺得,芙蕾梅好像不是在詐他,而是真的在真心發問。
誒?
為什麼?
他頓了一下,試探性地打岔道:“喂喂,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要提起其他的女人啊。”
芙蕾梅:?
“這不是我該說的臺詞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是你該說的嗎?
人魚小姐被赫伯特口中那“對待渣男”的發言氣笑了,沒好氣兒地哼了一聲:“呵呵,你這麼熟練,一定是經常聽到這句話吧?”
“那你可是錯怪我了,倒也是沒有那麼頻繁吧。”
赫伯特抖了個激靈,不給人魚小姐反應的機會,趕忙接著問道:“所以,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沒有全心全意地對待其他人?”
“……嗯。”
芙蕾梅嘴角動了動,最終輕輕嗯了一聲,緩緩道:“我覺得,你對於戒律所中的其他人,並沒有那麼的……真誠?”
她雖然沒有將那些“其他人”的身份明說,但赫伯特知道她指的是誰。
自然是那些沒有被完全攻略下來的魔物娘囚徒。
“……”
赫伯特深深看了芙蕾梅一眼,看到了她認真的眼眸。
雖然不知道芙蕾梅為什麼要對其他人的事情橫插一手,而且還是出於對她們的善意,但赫伯特還是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沒有說錯,對於她們中的一些人,我確實沒有百分百展露我的一切。”
“但我覺得這是正常的吧?畢竟,我和她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到那一步啊。”
赫伯特不覺得自己現在的處理有什麼問題。
他對待路希爾她們已經足夠真誠了,幾乎是完全不設防了,給予了最大程度的信任。
可這還不夠嗎?
對待友人確實需要真心,但這和對待伴侶還是不一樣的。
你可以跟朋友同生共死,但可不能跟朋友大被同眠……嘶,好像,也不一定?
友人之上,距離戀人之間,可還是有一層難以逾越的屏障啊!
“現在她們確實不是,那以後呢?”
可芙蕾梅依舊沒有放過,繼續追問道:“那在未來,她們會成為像我一樣的存在嗎?”
“呃……也許?”
赫伯特眉頭微蹙,想了想,倒是沒有否定這種可能,沒有對自己的貪婪加以掩飾。
他只是淡淡地表示:“但無論如何,那終究是以後的事,我的態度如何,其實一直是取決於其他人的態度。”
“如果有人願意接受全部的我,那我也會展露出相應的誠意。”
赫伯特清楚自己的性格,他或許會主動邁出第一步,但絕不會主動邁出最後一步。
他會在做完一切的努力之後停在終點線之前,等待著對方邁出那最後一步。
這無關其他,而是他的性格使然。
他只是更傾向於將最後的選擇交給對方。
可是,芙蕾梅在聽完赫伯特的想法之後,沒有就此接受。
相反,她靜靜地望著他,溫柔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憐愛。
憐憫?
為什麼?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害怕自己的逼迫會讓對方做出錯誤的選擇,擔心她們在未來後悔。”
人魚小姐抬起手,輕輕捧住了赫伯特的臉頰,輕聲道:“可是,我的英雄,有些人就是沒有邁出最後一步的勇氣。”
比如說——你。
也比如說……
“那些認為自己沒有資格的可憐人。”
你們吶。
都是害怕被拋棄的孩子。
……
……
無光之獄,樹屋之中。
“無心之人,真的能夠被愛嗎?”
斯凡妮聽著鏡妖的話語,冷漠的表情不變,但眼眸深處卻是閃過一絲陰霾。
最終,她也是隻是冷漠地轉過頭,步履堅定地緩步離去,淡淡道:“……無聊至極。”
而在她的身後,鏡中的倒影忽然輕輕開口,說出了令黑暗精靈瞳孔皺縮的話語。
“可以的。”
她望著那陡然停下的身影,微笑著說道:
“你,也可以被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