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出去散散心了。”洪智有道。吳敬中沒再多問,上了汽車,直奔灣北醫院。
取了藥。
洪智有扶著吳敬中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餘則成藉機迅速離開。
“你倆神神秘秘的搞什麼。”吳敬中擠眉低聲問道。
“則成的一個朋友快不行了,就在這醫院內。”洪智有道。
“餘則成的朋友……”
吳敬中沒再多問,耐心等待。
餘則成很快找到了左藍的病房。
一進門,就聞到有些腐臭的味道,正好醫生不在,餘則成帶上門,快步上去輕輕喚她:
“左藍。”
“則成,你來了。”左藍緩緩睜開眼虛弱道。
分別了這麼久,餘則成終於看到了她的臉。
從側臉到耳朵,幾乎全被汽油彈燒燬了。
他緩緩掀起了被子。
左藍大半邊身子已經開始腐爛,膿血與衣服黏在一起,滲著褐褐的膿血。
“疼,疼嗎?”
餘則成握著她的手,雙目猩紅,聲音與手抖的厲害。
他的心在滴血。
他無法想象向來愛美的左藍,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用力握著她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她的手很冰涼。
卻遠遠不及他內心的悲嗆與痛苦、絕望。
此刻,餘則成多麼希望替她承受一切痛苦。
可他什麼也做不到。
哪怕是為她滴下一顆微不足道的眼淚。
“則成。
“答應我,活下去……”
她的眉梢還是那麼溫柔,那麼美,只是那星辰般的眼眸終究是黯淡了。
林添說了。
左藍在前不久燒鍋子,不小心燙傷了,原本的老傷復發導致大面積的潰膿、惡化,藥物已經無法處理。
她昏倒了兩天,送來的時候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餘則成知道。
也許她在兩天前的夜晚,昏迷在屋子裡時,生命就已經到了盡頭。
她只是在等一絲奇蹟。
等自己來看她。
而現在,這最後的一面已經耗盡了她的氣力。
“我會的。
“我會的。”
餘則成用力握著她的手,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嘴唇剛觸碰到她冰冷的肌膚。
門外驟然響起了腳步聲。
餘則成下意識彈身而起,鬆開左藍的手,轉身就走。
“先生你找誰?”進來的護士有些詫異。
“哦。
“我老師今天換藥,就是吳敬中。
“我記得他上次就是在這個房間的。”
餘則成一副走錯了房間的問道。
“哦,你是指洪秘書長的父親啊。
“這裡是燒傷科患者,他在隔壁對面那邊的骨科呢。”
這醫院裡的護士,都知道洪秘書長出手大方,說話也好聽,一提吳敬中都知道。
“哦,謝謝啊。
“那你忙著,我就不打擾了。”
餘則成看了左藍最後一眼。
她安靜的靠在枕頭上,微閉著雙目,側臉掛著恬淡的笑意,像是睡著了。
餘則成的心很痛。
這一眼很快,在他心裡卻是從山城到現在,兩人數年來的風風雨雨。
他轉身走了出去,看似無比的平靜。
餘則成走的很慢。
他在拐角處停了下來,果然,很快傳來了護士的呼聲:“譚醫生,26號室有病人走了。”
很快醫院很嫻熟的處理起後事。
“通知他的家人。”
“病人沒有家屬,是一個收保護費小混混送過來的,還欠著一半醫藥費沒交就跑了。”
“也是,有家屬哪能爛成這樣。
“直接拉殯儀館去,燒了,再通知民政局去上邊填寫的地址銷戶去。”
……
耳機傳來醫生、護士們的交談聲。
很快,餘則成就看到有人推著蓋著白布的病床,往另一邊的停屍間去了。
“別了,我的朋友。
“別了,我的愛人。
“別了,我親愛的同志,左藍!”
餘則成低頭看著皮鞋默默向左藍告完別,吸了吸微酸的鼻子,他快步而去。
回到骨科。
吳敬中已經換了藥。
他眼神複雜的看了眼餘則成,沒有說話。
“老師,您好些了嗎?”餘則成問。
“你好我就好啊。”吳敬中點頭嘆道。
“我會好好的。”餘則成強顏笑道。
回到小院,安頓好了吳敬中。
洪智有拉著餘則成來到了角落,遞給了他一支菸:“來一根?”
“不用。”餘則成雙手插兜,腳踩在花池邊,淡淡道。
“左藍走了。
“老餘,要不回房間哭一場吧,那樣會好受點。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洪智有道。
“每天聽著馬場町不斷響起的槍聲,我的淚腺早就退化了。
“真的。
“我好像很難過,又好像不難過。
“我說不出來這是種什麼感覺。
“或者說,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餘則成語氣有幾分淒涼。
“從我在山城第一次監聽到她跟曾家巖50號的林懷復、孟先生來往密切時,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就像一個噩夢一樣。
“無數個夜晚,我都會在她被捕,被殺害中驚醒過來。
“如今,這個噩夢終於醒了。”
他抬頭望著天空,淡淡笑了起來。
“這年頭,能在愛人的告別下離開,已然是種奢侈了,至少她走的時候沒有遺憾。
“節哀,老餘!”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而去。
餘則成望著天上的飛鳥,一動不動。
直到飛鳥帶著他的哀思,飛向海洋遙遠的另一邊,再也沒了蹤跡,他才深吸一口氣,走出小院上了汽車。
“待會,會有輛保安隊的汽車從南山街拐過來。
“我可能要跟它碰一下。
“你精神點,別把腦袋給磕花了。”
洪智有笑著提醒他。
“放心,不會。
“這次杜長城這幫傢伙,應該能上道了吧。”餘則成道。
“當然!“這要是再把握不住,他們就不配待在保密局了。”
洪智有說話間,刻意放慢了車速。
保安隊的軍車向來橫,到了南山路口一個大拐角,洪智有一打方向盤,哐當!汽車與卡車撞在了一塊。
還好雙方剎車及時。
雖然撞在了一塊,也不至於太慘烈。
洪智有的賓士車頭塌了點。
雙方簡單處理後。
洪智有驅著損壞的車回到了保密局。
車一進院子,二樓的杜長城在窗戶門口就瞅了個正著。
他假裝下樓辦事。
正好與洪、餘打了個照面。
“喲,洪秘書長,這車咋撞成這樣了?”杜長城打趣笑問。
“別說了。
“跟保安司令部的一輛運兵車撞了。”洪智有道。
“保安司令部的那幫人都是開飛車的。
“警察署那邊投訴了很多次,都被彭孟緝壓了下來。
“沒法,這幫人來的早,都是土霸王啊。”
杜長城道。
“杜組長,咱們保密局的車一般找誰修?”洪智有踢了踢車輪,看著損壞的前臉問道。
“總務處排程科的人知道,你問他們就行。
“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杜長城假裝偶遇,一擺手夾著公文包走了。
很快,洪智有叫來了排程科長。
排程科長建議讓餘則成驅車去了附近一家叫陽光汽修廠。
這是保密局指定的修理廠。
……
陽光汽修廠。
餘則成把車駛了進來。
“餘助理,排程科的劉科長給我們打了電話,你稍坐會,這種進口車維修可能得多花點時間。”汽修廠的老闆迎了過來,點頭哈腰道。
“貴姓。”餘則成問道。
“免貴姓孫。”老闆道。
“孫老闆,勞煩了。”餘則成見對面街有人下棋,打了聲招呼,他徑直走了過去。
“你去那邊盯著點。
“這臺車,我親自來修。”
孫老闆打發了想要湊上前的車行夥計。
待沒了外人。
他從休息室取了一個黑布包,趕緊鑽到了汽車底下。
然後,從布包裡取出了微型炸彈接在了汽車引擎上。
裝好後。
他撥動了炸彈上一個紅色的裝置。
這是杜長城發明的新炸彈,紅色開關可以臨時關閉連線線路。
只要不開啟,哪怕汽車點火啟動,炸彈也不會爆炸。
炸彈裝的很靠前。
回頭想用了,隨便找個機會在車前彎身往底下一夠就能開啟。
開啟後,下一個啟動的人就會點爆,連人帶車粉身碎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