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老鷹嶺的一個檢查站被端了,還順手摸了滿鐵旗下一個小煤礦,都是你提供的地方,小但能讓滿鐵和馬文棟吃痛。”周乙的聲音壓得很低。
洪智有削蘋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幹得不錯。
“這是在給馬文棟上眼藥,也是在給咱們遞話。”
他將一小塊蘋果丟進嘴裡,嚼得咔咔作響:“如果我所料不差,今天,老邱就該上路見閻王爺了。”
他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周乙,自己又拿起一個,“你這邊,安排好人手。”
周乙接過蘋果,沒有吃,鄭重問道:“就以鋤奸的名義嗎?”
洪智有點了點頭,“對,必須得把這塊招牌打出來。
“馬文棟這人很狗,他肯定會讓我下手,我也不能沾手,被鋤奸隊嘎了,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在馬文棟看來這些鋤奸隊肯定又是我私下安排的人。
“呵,真真假假,夠他暈一壺的。”
周乙的眉頭微微皺起:“老邱這個人行蹤不定,滑頭的很,想逮到他,恐怕有點困難。”
洪智有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條,推了過去:“今晚他會去他媳婦李紅那,這是他倆在南崗的秘密住處。
“也只有去那個地方,他才通常不會帶護衛。”
他用手指點了點紙條上的地址:“如果晚上看到屋子二樓窗戶開啟,並且懸掛著一塊白布,你就讓你的人衝進去動手。”
周乙收起紙條,重重點頭:“好。
“這個禍害總算是可以除掉了。”
……
濱江省警務總廳,廳長辦公室。
馬文棟剛坐下,陳景瑜就敲門走了進來。
“廳長,老邱的妻子李紅,說有非常要緊的事情,想見您一面。”
老邱的妻子?
馬文棟的眼底閃過一絲好奇,這個女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上。
“讓她進來。”
李紅很快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錦裘大衣,臉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驚恐與憔悴。
陳景瑜很識趣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馬文棟靠在寬大的皮椅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邱太太,找我有什麼事?”
李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說道:“廳長,我……我是來為了自保的。”
她眼圈一紅,聲音帶著哭腔:“老邱他最近跟瘋了似的,天天在家裡罵您,說您膽小怕事,猶豫不決,抓到了證據都不敢對洪智有下手。”
馬文棟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還說……他還說要繞開您,秘密去向石井四郎博士彙報。
“他說,只有石井閣下那樣雄才大略的人物,才能真正處決洪智有這種禍害!”
馬文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慢悠悠地問:“他可是你的丈夫,你為什麼要出賣他?”
李紅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捂著臉哭訴道:“他老是疑神疑鬼,懷疑我在外面跟別的男人有關係。
“昨天晚上,他……他竟然拔出槍指著我的頭,揚言要殺了我!
“廳長,我真的怕!
“他現在就是個瘋子,我要是不為自己找條活路,遲早會死在他手上!”
說著,她從手包裡哆哆嗦嗦地拿出錄音機,放在了辦公桌上。
“這是……這是我向陳主任彙報後,他讓我錄的證據。
“裡邊有老邱昨天晚上親口說的話,您聽了就全明白了。”
馬文棟拿起那個小巧的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後,老邱那得意又帶著幾分後怕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石井四郎是個正直的人,只有跟著這種雄才大略的人物,以後才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老實說,我現在有點擔心,馬廳長順著這條線往下查。到時候咱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哎,這次是玩的有點大了。”
馬文棟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聲音他能辨認出來,確實是老邱。
髮妻作證,還有錄音為憑。
看來,老邱這個蠢貨是真的鐵了心要把事情鬧大,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麼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
一旦這事傳到石井四郎的耳朵裡,再驚動了陸軍部,自己這個剛上任的廳長,恐怕就要面臨天大的麻煩。
就在他心頭火起之際,桌上的紅色電話機刺耳地響了起來。
“是我。”他順手接了過來,旋即語氣變得恭敬。
“父親。”
電話那頭,傳來他岳父大村卓一雷霆般的怒吼:“一郎!我剛接到報告,滿鐵在老鷹嶺的煤礦昨晚遭到了抗聯的偷襲!你這個高官和警務廳長是怎麼當的?
“澀谷三郎在的時候,哈爾濱可從來沒出過這種事!
“……”
片刻,他放下了電話,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到哈爾濱來,是求財的,不是來剿匪的。
現在好了,抗聯突然異動,十有八九就是因為老邱抓了不該抓的人。
這說明那個叫傅軍的,很可能真是紅票裡的大人物。
抗聯這是在示威,是在報復!
馬文棟可以很輕鬆的鎮壓抗聯,但這些傢伙就像牛皮癬一樣,萬一不死不休,搞起來很麻煩。
他只想搞金子,不想要麻煩。
老邱,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他眼神一斂,再看向李紅時,臉上已經重新掛上了溫和的笑容。
“李小姐,感謝你的正直,這些證據很重要,有安全上的需要可以找陳主任,他能量很大。”
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謝謝廳長。”
李紅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馬文棟迅速抓起另一部電話,撥通了總機:“給我接警察廳經濟股,讓洪智有立刻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
經濟股辦公室,洪智有放下電話,對面的周乙立刻投來詢問的目光。
洪智有攤了攤手,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
“棋下不成了,馬廳長叫我過去。
“看來,有人比我們還著急,等不到晚上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你那邊準備好行動,隨時等我的訊息。”
周乙點了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洪智有驅車來到警務廳,走進辦公室,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廳長,您找我。”
馬文棟指了指辦公桌上的那份檔案,開門見山:“給你看點東西。”
洪智有拿起來,只掃了一眼,就輕笑出聲隨手將檔案丟回桌上。
“假記錄,假審訊,從頭到尾,一切都是假的。
“這種東西,糊弄糊弄外行還行,在您我面前,就是個笑話。”
馬文棟點了點頭,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我也覺得是假的。”
他的語氣很平淡:“現在的問題是,老邱,就是你之前提醒過夫人的那樣,他打算繞開我,把這份‘證據’直接上報給石井四郎。”
他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你也知道,我初來乍到,很多事不好辦。
“而且,老邱是我的人,如果我親自處置他,會讓底下的人寒了心,覺得我馬文棟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著洪智有,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你的事,你自己解決。
“我只能說,兩不相幫。”
洪智有心中瞭然。
“兩不相幫”這四個字,就是最高指示,是殺人許可。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廳長說的是。
“老邱既然是紅票的叛徒,像他這種人,死在紅票的鋤奸隊手上,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合情合理。”
“這件事,與馬廳長和鄙人,都沒有半點關係。”
他輕描淡寫的把自己也摘了出去。
馬文棟知道洪智有有這個本事,滿意地點了點頭。
辦公室裡那股緊張肅殺的氣氛瞬間消散。
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輕鬆起來,甚至帶著幾分親近。
“不提這茬了,煩心。”
他話鋒一轉,身體微微前傾,用一種男人都懂的眼神看著洪智有:“咱們聊聊女人,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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