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涼蓆上的薄被
夜,很深了。
屋外的雨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只剩下屋簷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敲在樓下鄰居搭的雨棚上,單調又清晰。
陳梟是被疼醒的。
不是那種模糊的鈍痛,是傷口深處,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在同時往裡扎,尖銳,密集,帶著一股要把人神經都燒斷的灼熱感。
他猛地吸了口涼氣,額頭上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該死的,這破身體。
身下是硬邦邦的涼蓆,秋夜的寒氣順著脊椎骨一節節往上爬,鑽進他四肢百骸。他想撐著坐起來,動作牽扯到胳膊上的傷,又是一陣鑽心的疼。
他低低地抽了口氣,偏過頭,視線落在了那張床上。
然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藉著從窗簾縫隙裡漏進來的那點微弱的月光,他看見蘇晚晴蜷縮在床的另一頭,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像只受了驚嚇的貓。
她身上,什麼都沒蓋。
那件洗得發白的校服外套就那麼穿在身上,她抱著自己的胳膊,身體因為寒冷,正無意識地輕輕發抖。
而那床屋裡唯一的薄被,正整整齊齊地蓋在他的身上。
原來她剛才說睡地上,不是客氣。
她怕他晚上著涼,傷口發炎,就把被子給了他,自己卻在床上硬扛著。
陳梟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疼又悶。
上輩子,他受過比這重一百倍的傷,在沒有暖氣的地下室裡發著高燒,在冰冷的雨夜裡躲避仇家的追殺,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和人火拼,子彈擦著頭皮飛過。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舔舐傷口,一個人把嵌進肉裡的彈頭挖出來,一個人用烈酒消毒,疼到渾身痙攣,也只能咬著牙,對著一堵冰冷的牆。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冷不冷。
也從來沒有人,會把唯一的被子,留給他。
陳梟看著床上那個瑟瑟發抖的瘦弱身影,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滾燙的棉花。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開身上的被子,動作輕得不能再輕,生怕弄出一點聲響。他跪坐在涼蓆上,探過身,一點點,將被子的一角,朝著女孩的方向推過去。
動作很輕,很慢,像是在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彈。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將離開被子的時候,卻不小心,碰到了她搭在床沿的手。
冰涼。
像一塊冬天裡從河裡撈出來的石頭。
那股涼意順著他的指尖,瞬間竄遍了全身。
床上的女孩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驚醒了,倏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在昏暗得只能看見輪廓的房間裡,時間彷彿靜止了。
陳梟能看見她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裡面沒有剛睡醒的迷濛,只有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驚慌,和那藏在驚慌之下,深深的擔憂。
她根本就沒睡踏實。
“你……”
蘇晚晴剛說出一個字,就看到了他手裡捏著的被角,和那床已經挪到她身邊的被子。她瞬間明白了什麼,剩下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裡。
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
“你醒了?”她小聲問,聲音裡帶著鼻音。
“你也沒睡。”陳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沒看她,只是把被子又往她那邊推了推。
“蓋上。”
蘇晚晴卻下意識地抓住了被角,指尖和他粗糙的手指,再一次碰在了一起。
這一次,她沒有立刻縮回去。
“你……你身上的傷……”她咬著嘴唇,用蚊子哼一樣的聲音說,“會發炎的。”
“死不了。”陳梟的回答簡單又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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