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中當神王降臨,空氣變得粘稠如凝固的瀝青,使得毒不死等人感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鉛塊。
昏黃的燈光在牆壁上投下扭曲的暗影,某種類似垂死者的低鳴在象徵著勇士的盾牌間遊蕩,沉悶呼吸聲的迴響總比實際動作慢半拍,彷彿有透明生物貼著後頸重複你的動作。
神王盔甲下那腐朽繃帶的黴味裡混著鐵鏽般的血腥氣,背後黑暗深處傳來指甲刮蹭巖壁的細響,而當你凝神細聽時,那聲音又化作自己愈發急促的心跳。
毒不死脖子僵硬的緩緩扭動,青筋暴起,彷彿就是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讓他用掉了所有的力氣。
他與玄子、龍逍遙、‘夜玄’以及所有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幾種情緒。
震撼、錯愕、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們甚至都不敢低聲說話。
——王只需要矗立不動,便足矣威懾八方。
短短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所有人無論先前有何種深仇大恨,但在這一刻,在神的面前,他們都統一了戰線。
明白了想要從這位神殿之主的手下存活,就必須聯手。
或許即使是這樣也無法戰勝神明,但最起碼也比束手就擒,卑微的祈求神明饒恕自己要好。
不過即使所有人都統一了戰線,即便他們十人加起來的實力足以以無敵的姿態橫掃大陸上任何一個勢力,但他們依舊沒有輕舉妄動。
可能他們心中還有最後一絲妄想,妄想著對於他們這種卑微的竊賊,主人能報以饒恕。
八足天馬斯萊普尼斯啼聲如雷,緩緩停了下來,馬背之上的神明將手中的岡格尼爾插在了身側,以神馬為御座。
距離近了後眾人猛然覺得,祂不像是個威嚴的戰士,卻更像是位死神,祂帶著濃烈的衰朽氣息,從鎧甲下散落出來的繃帶,就像是破碎的裹屍布。
祂就像是一位來自古老年間的王……
隨後毒不死等人突然目眥欲裂,驚愕的看著神明身後的黑暗,成群的黑影從神明的身後結隊走了出來,像是一群舉行彌撒的牧師。
它們圍繞在四面八方,一模一樣的黑衣,一模一樣覆蓋著黑色鱗片的蒼白的臉,一模一樣閃耀著金色光芒的雙瞳。
他們被徹底包圍了起來。
馬背之上,甲冑之下,墨淵睜著光芒萬丈的獨眼,眼神威嚴古井無波,宛若神明般注視著眼前這些卑劣的竊賊。
他已經是真正龍王,是有‘龍王之心’的君主,在本性的影響下,小惡他可以不追究,甚至若是毒不死他們剛進入後便立馬離去,他也只是會略施懲戒,然後解決這些麻煩。
但可惜,貪婪既是人類進步的動力,也是造成一切罪惡的毒藥。
冒犯了君王的威嚴,就應該付出代價。
死亡的代價!冷汗不斷從額頭滑落,從空中留下痕跡砸在神殿的地面上。
在神明的威嚴下,又或是以竊賊身份面對主人的恐懼,總之天機鬥羅這幾位九十七級超級鬥羅已經承受不了這痛苦的沉默,快要在凝重的氣氛中窒息。
“人類,覲見吧。”墨淵開口說道,聲音宏大、威嚴,在神殿中不斷迴盪。
話音還未落下,撲通一聲,天機鬥羅雙腿跪在了地面上,然後弓著背,低著頭,祈求著神明的原諒。
懦夫……毒不死餘光瞥了眼天機鬥羅,心中暗暗罵道。
此舉一出,簡直就是把他們架在火上烤!墨淵冷冷掃了眼死死盯著自己不敢輕舉妄動的毒不死等人,然後伸出手握住了身旁的長槍。
見此,毒不死、龍逍遙他們終於動了,他們不約而同的轉身就朝著大門外逃去!天機鬥羅也立馬連滾帶爬跟了上去。
不需要任何的試探,他們都能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絕對不是神明的對手!
如果能逃跑自然不會有人願意當作出頭鳥!璀璨的金瞳凝視著遠方逃竄的身影,然後又透過門縫看向了更遠處,眼神縹緲,彷彿透過了尼伯龍根看到了外界。
墨淵握著由鍊金術打造的‘永恆之槍’岡格尼爾仿品,然後高高舉過頭頂,朝著高空投擲了出去。
閃電流竄,這支神話中出之必中的長槍化作暗金色的流光飛出,穿過恢宏的神殿,穿過毒不死等人的頭頂,穿過由長矛與盾牌構成的大門,來到了外界。
它劃破了雨幕,從高空中劃出一道流星般的痕跡,以極快的速度瞬間消失在了天邊。
它彷彿沒有目標,又彷彿在出手前就已經命中了……
尼伯龍根外,波濤洶湧大雨滂沱的海面上,數十艘日月帝國的巨型戰船在海浪中搖晃,為首的戰船那鋼鐵甲板之上皆是矗立著一門九級魂導炮。
半空中還有數道漂浮在半空中的挺拔身影,這些人腳下皆是有九枚魂環在律動。
分別是:日月帝國供奉·不破鬥羅鄭戰、開山斗羅、邪魂魂導師團團長·狂牛鬥羅,邪魂副團長·蠻虎鬥羅。
這些人來的目的很簡單,一是清理漏網之魚,二則是避免可能到來的意外。
灰色的雨幕中,在那浮冰上方的虛空處突然有一抹暗金色光芒乍現,劃破夜空,像是金色的流星。
無處不在的死亡感席捲了在場所有人,他們的心跳不由得放緩,血液都要停止流動。
來自死神的無形大手死死捏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來不及反應,那流星轉瞬間便抵達了不破鬥羅等人的面前,蠻牛鬥羅這才看清了那道金色的光芒中是一支扭曲的、樹枝般的長槍!“快躲開!”
驚恐的提醒聲在大雨中炸響,四位封號鬥羅在死亡的威脅下直接丟下了下方的艦隊,朝著遠方遁去。
可惜,這支代表命運的長槍在投擲出之前就已經命中了。
下一刻,岡格尼爾貫穿了一艘擋路的巨型戰船,在火焰中巨型戰船沉入了深海,海水之下傳來了轟隆隆的爆炸聲。
與此同時,死亡如期而至,岡格尼爾從火焰中飛出,在鮮血與哀嚎交織而成的交響樂中,日月帝國供奉,不破鬥羅的心臟被刺穿。
他抬著頭望著天空,死死瞪大眼睛,鮮血從嘴角溢位,無力的掛在槍尖之上。
在剩餘三位封號鬥羅恐懼的注視下,岡格尼爾帶著戰利品,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圓後又消失在了浮冰上方的虛空。
在震撼中失神了片刻後,邪魂魂導器師團立馬做出了他這輩子最怯懦也是最急切的命令。
“全隊掉頭!撤退!”
……
尼伯龍根,神殿。
岡格尼爾的影子再次在灰色的空中出現,如流星般降落在群山之巔,穿過大門回到了神殿中,被墨淵重新握住。
直到岡格尼爾都已經穿越尼伯龍根,帶著戰利品再次迴歸時,毒不死等人都還沒徹底跑出神殿。
“咳……咳……”不破鬥羅咳著血沫,驚恐的望著上方身披暗藍色大氅的獨眼神明,昏沉的大腦都快要裂開。
他想過一切可能,都沒想,殺他的竟然是這種存在……
槍尖抖動,將破布一樣的不破鬥羅甩了下去,落去下方那無數黑影中被完全吞噬。
——沒人可以冒犯君王,而不付出任何代價。
回頭正好看到這一幕的毒不死頓感頭皮發麻,這簡直就是神蹟,只是隨意將長槍投擲出竟然就能跨越無窮距離,將一位封號殺死並帶回來!同樣看到這一幕的玄子立馬怒吼道,“出了神殿就不能跑了!不能將背後留給祂!不然不破鬥羅就是我們的下場!”
玄子不說毒不死他們也知道這點。
將背後露給岡格尼爾,企圖以速度逃脫死亡,世上可能沒有比這還可笑的想法了。
好在這個時候他們終於快要逃離這索命的神殿了,穿越大門的縫隙十人重新回到了雨幕與雷霆之下。
望著視線中那片死寂、荒涼的世界,和裡面那恢宏卻滿是危機的神殿一比,他們覺得這裡竟然是那麼的美好。
可他們依舊不敢有絲毫放鬆,相反,因為岡格尼爾的威懾,他們現在已經沒有逃跑這個選擇了,唯一的路只有留下來,與神正面戰鬥。
八足天馬斯萊普尼斯帶著雷鳴從神殿深處而來,每一道馬蹄聲都像是鐵錘,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一道馬嘶聲後,在金光的照耀下,墨淵如最兇猛、威嚴的戰士般提著長槍從大門中走出,像是要進行一場偉大的遠征。
“呼……沒想到有朝一日老夫竟然會和你們並肩作戰,死後見到兄長,恐怕他得知後會很震驚吧。”
毒不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然後站直了身體注視著那騎著馬駐足在神殿前的神明,眼中戰意升騰。
他毒不死從來都不是一個孬種,如果能跑自然要跑,而要是跑不了,留下戰鬥便是唯一的選擇。
“卑微苟活,令人不齒。”龍逍遙邁步而出,與毒不死並肩而立,背後黑暗聖龍在雨幕中翻騰。
“夜玄,怎麼說?”玄子笑著對身旁的‘夜玄’說道,“可會想到我們兩人竟然會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分神墨淵沒有說話,只是放出了終焉魔龍與死亡騎士,並下達了戰鬥的命令。
到了這一刻,沒人再抱有苟活的幻想,他們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強者,跪地求饒,不是他們的風格,就連已經投過一次的天機鬥羅也不再怯懦,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馬背之上,墨淵眼神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十人,包括自己。沒錯,他要在這裡,在自己的國度中,以自己的力量戰勝所有人,乃至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