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連逃一天一夜,戰馬都累死了不少,已是睏乏之極,不如停下來暫歇片刻吧。”
累到滿頭是汗的曹丕,眼見曹操心情好轉,忙是趁機進言。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附合。
唯有滿寵一人,卻厲聲反對道:
“丞相,劉備追兵畢竟還有後邊,我們還尚未脫離險境,寵以為絕不可有一絲懈怠,當繼續北上,朝陽也不能入,直接退往新野方才算安全。”
曹操眉頭微皺。
理智上他自然認可滿寵所說,可精神體力卻支撐不住他繼續逃亡,畢竟歲月不饒人嘛。
“此間已遠離樊城,大耳賊應該不敢追出這麼遠,將士們人困馬乏,確實也走不動了,就停下暫歇一個時辰吧。”
曹操還是選擇聽兒子的提議。
滿寵面露憂色,還想再勸。
曹操卻馬鞭一揚打斷,交待道:“伯寧,你也不必如驚弓之鳥,畏懼到失了方寸的地步。”
“你與其在此浪費唇舌,不如速去多排斥侯,儘可能往南巡察,一旦發現大耳賊出現,我們也可及時動身北撤。”
滿寵勸諫之詞被壓了回去,只得無奈領命。
號令傳下,五千曹軍如蒙大赦,立時便成片成片的癱倒在地。
曹操也哆嗦著兩腿下馬,在兒子的攙扶下,於道旁一株樹蔭平盤膝而坐。
許褚叫虎衛將隨身攜帶的乾糧拿來,分發給曹操及眾人。
曹操也顧不得什麼威儀形象,髒兮兮的手抓起胡餅,便是狼吞虎嚥起來。
程昱,劉曄等謀士們,同樣也顧不得體面,捧著胡餅肉乾便是猜啃。
幾張胡餅下肚,曹操打了個飽嗝,臉上總算是恢復了幾分氣血。
環看左右,士卒們一個個是驚魂落魄,垂頭喪氣。
眾武將謀士們,也都是意氣消沉,士氣低落。
顯然,他們還未從昨日慘敗的陰影中走出來。
這種局面下,必須得說點什麼,以鼓舞人心士氣不行。
曹操眼眸暗自一轉後,忽然間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不由自主抬起頭,驚異困惑的目光,齊聚向了大笑的曹操身上。
大傢伙彼此對視,眼神皆是莫名其妙。
十幾萬大軍被打崩了,諸將折損不計其數,您老人家被射斷兩顆門牙不說,還被劉備追到棄袍割須,顏面掃地的地步!都狼狽到這種程度了,你還笑得出口?
竟還笑的這麼誇張?
“丞相該不會是因為這場慘敗,精神受到什麼刺激,言行舉止有些不正常了吧?”
眾人是面面相覷,心中湧起同樣的猜測擔憂。
大笑中的曹操,下意識的一手撐腰,一手想要去捋鬚髯。
手一摸,卻摸了個空。
曹操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留了幾十年的長髯,昨晚上已經親手給割了。
又想到門牙被射斷了兩顆,這般咧嘴大笑,看起來不知得有多醜。
念及於此,曹操只得收起了大笑,輕輕甩了甩手,乾咳幾聲以掩尷尬。
“爾等定是奇怪,孤為何忽爾大笑吧。”
曹操抬手向東邊淯水一指,面帶諷刺道:“孤在笑那劉備終究是目光短淺,只滿足於在樊城擊退孤大軍,孤還在笑那個蕭和智謀有限,遠不及孤之奉孝也。”
“若是奉孝是那蕭和,必會向劉備進言,派一支兵馬乘船走淯水北上,深入到朝陽一線來預先設伏。”
“你們想想,我們退到此地,已是到了精神體力疲憊之極,將士們連兵器都快要拿不動的地步。”
“這時劉備若在此設兵截擊,我們豈不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眾人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了曹操為何大笑的原由。
曹丕最先反應過來,忙是一臉敬佩的恭維道:“父親聖明,兒也以為,關於那蕭和智計的傳聞,確有誇大其詞之嫌。”
“一個山野村夫,怎配與鬼謀神算的郭奉孝相提並論?”
“若此人真如徐公明所說,如大家所推測那般神機妙算,怎麼可能想不到令劉備在此設伏截擊我們?”
曹丕摸準了曹操心思,趁機跟著附合貶低蕭和,順道將曹操最寵愛的郭嘉狠狠吹捧了一通。
曹操滿意的微微點頭,遂是傲然一笑:“所以說,爾等休要灰心喪氣,也莫要因這一場失利,便如驚弓之鳥,為劉備嚇破了膽。”
“孤就不信,區區一個蕭和,當真能讓那劉備脫胎換骨,爾等也不可信。”
“爾等都給孤振作起精神,咱們暫時退回北方重整旗鼓,來年揮師南下再徵劉備便是!”
“到時滅了劉備,生擒了那蕭和,孤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有三頭六臂!”
曹操的霸道無匹豪言壯語,如給眾人注入了一針強心劑,終於重新燃起了他們的自信。
一時間,曹軍上下萎靡之氣大掃,精神士氣提振了不少。
見眾將士歇得差不多了,士氣也重振起來,曹操便翻身上馬,揚鞭笑道:“都打起精神來,隨孤前往朝陽,今晚酒肉管你們吃——”
一個“吃”字剛出口。
淯水方向,號角聲陡然響起。
數不清劉軍士卒,如神兵天降一般從岸邊葦叢中殺出。
一面“關”字戰旗,在昏黃的殘陽下印入眼簾。
一員面如重棗的年輕武將,手拖長刀當先衝來,口中厲喝道:
“曹賊,吾奉我伯溫從事之命,已在朝陽等你多時!”
“今日就是你死期!”
曹操身形劇烈一晃,臉上的霸道自信,瞬間化為無盡的驚駭。
手中馬鞭,竟是驚到脫手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