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到了延熙六年,
椒房殿內,鎏金狻猊爐中的安息香早已燃盡,只剩一縷殘煙在凝滯的空氣中掙扎。
張星斕手中的青瓷藥盞重重砸在地上,褐黑色的藥汁在青磚上炸開,像一條被斬斷的毒蛇,扭曲著爬向劉禪的龍袍下襬。
藥渣濺在《女誡》竹簡上,“清閒貞靜“四字頓時被汙得模糊不清。
一道閃電劈開夜空,慘白的光透過茜紗窗,照得她眼角那顆硃砂痣豔得刺目。
“陛下可知黃皓今日做了什麼?”她聲音比殿外的冰雹更冷,“他竟矯詔調走了白帝城的守將!那是先帝託孤之臣!”
狂風撞開半扇雕花窗,雨絲裹著碎海棠撲進來,打溼了牆上那幅《隆中對》帛畫——諸葛亮與劉備執手處,墨跡開始暈染。
案几上的琉璃蜜餞盞映著燭火,透出琥珀色的光暈。
盞中糖漬青梅雕成的小兔晶瑩剔透——那是劉禪去年親手所制。
兔耳用銀針雕出細膩絨毛,浸了涿郡桃脯的汁液,透著粉潤。
兔眼嵌著兩粒黑芝麻,此刻正無辜地仰望著帝后二人。
糖霜像初雪般覆在兔背上,還殘留著劉禪拇指的指紋。
“啪!”
劉禪突然抓起琉璃盞砸向青磚地。
糖兔在龍袍下襬迸裂,粘稠的糖漿順著十二章紋蔓延:
山紋被蜜汁糊成混沌一團,火紋黏著半片破碎的兔耳,黼紋糖絲如蛛網纏住斧形刺繡;
張星斕的羅襪踩上一顆完好的糖兔,蜀錦鞋底與青磚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先帝!相父!”劉禪抓起案上《季漢律》竹簡拍向蜜餞殘骸,簡冊沾著糖漿變得滑膩不堪,“你們張家人...”
張星斕突然從袖中抖出個褪色的香囊——建興十五年上元節,劉禪輸給她的彩頭。
“陛下說過...”她扯開絲絛,倒出三顆風乾的蜜棗,“甜食能化戾氣...”
幹棗砸在糖漿上,竟發出金石之聲。
暴雨裹著冰雹砸向窗欞,殿內倏然一靜。
劉禪盯著自己沾滿糖漿的手掌,忽然發現:
掌紋上生命線被黏住的竹簡纖維割斷;
指甲縫裡嵌著細碎的糖晶,像未落盡的淚;
金戒圈內側刻的“星斗永輝“四字,正卡著一粒芝麻大小的兔眼;
他轉身扯下《隆中對》帛畫,絲帛撕裂聲裡,諸葛亮的半張臉飄向燭臺,“刺啦”一聲化作青煙。
雷光再次炸亮時,照亮了殿角那柄丈八蛇矛——張飛遺留的兵器上,紅纓正無聲無息地脫落。
劉禪的怒火突然凝固。他想起今晨黃皓的耳語:“涪城來報,張苞之子昨日持蛇矛演武,三千舊部呼聲響徹雲霄...”
他彎腰拾起半片碎瓷,指尖被割出血也渾然不覺,
當殿門重重關閉後,劉禪跪在狼藉中,撿起那顆被踩扁的糖兔。窗外,新換防的羽林衛鐵靴聲踏碎雨幕。
暴雨從茜紗窗的縫隙潑濺進來,打在殿牆懸掛的《隆中對》帛畫上。
那是一幅先帝劉備與諸葛亮初遇時的場景——素絹之上,二人執手相談,墨跡蒼勁,彷彿能聽見當年草廬之中,諸葛亮清朗的聲音:“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
可此刻,雨水浸透了絲帛,墨色開始暈染。諸葛亮的衣袖漸漸模糊,劉備的眉目也化開,像是被時光沖刷的記憶,一點點消逝。
劉禪的指尖掐進帛畫邊緣,猛地一扯——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