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婭急促的呼吸漸漸平復,雖然身體依舊僵硬,但那雙盛滿恐慌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依靠的微光。
……
沒過多久。
修恩的身影消失在側廳。當他再次出現時,已然換上了那身代表著“督查”權柄的制服。
深色的衣料熨帖地勾勒出少年挺拔如青松的輪廓,肩章與袖口冰冷的金屬徽記在晨曦微光下閃爍著冷冽的鋒芒。
他隨意地理了理領口,動作間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矜貴與疏離,眉眼間殘留的稚氣被這身裝束徹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鋒利的——少年銳氣!
完全是一副從古老油畫中走出的、足以讓懷春少女屏息的——翩翩美少年!
……
時間如同被無形的手推著,終於走到了那個註定的刻度。
漁港深處,那座新落成的、此刻吸引了所有目光的建築前。
厚重的猩紅綢布被猛地——扯落!
“譁——!”
“赫斯提亞聖火財團”!
八個巨大的鎏金文字,就這樣烙印在了這座漁港最大建築之上!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帶著海風的鹹澀、祭品玉桂酒的甜膩,以及一種……令人窒息的、小心翼翼的安靜。
貴族、漁夫、商人——這些往日裡如同油與水般格格不入、動輒便會因一枚銅板的差價或一個輕蔑的眼神而吵得面紅耳赤的群體,此刻竟詭異地交融在了一起!
沒有爭吵,沒有推搡,甚至連眼神的碰撞都刻意地避開,只剩下壓抑的呼吸和刻意放低的交談聲。
這反常的“合群”,並非源於理解或善意,而是因為——
他們不敢。
因為今天是修恩·赫斯提亞聖火財團——開門的日子!
幾個月前那個在風浪裡搏命、為下一頓飯發愁的漁家少年……幾個月後便身披督查制服、點燃神性之火、更在這漁港心臟插下“聖火財團”旗幟的……傳奇!
這如同驚雷般炸響的訊息,早已將阿卡迪亞城邦的每一個角落——點燃!
此刻,這棟嶄新的、帶著野心鋒芒的建築前,幾乎匯聚了半個城邦的目光。
無數少年人的眼中燃燒著近乎盲目的崇拜之火,將那道挺拔的身影——修恩——奉為自己唯一的崇拜物件!
“修恩大人——就是我的偶像!”一個半大少年漲紅了臉,拳頭攥得死緊,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誰說不是呢……”旁邊一個滿臉風霜的老漁夫咂咂嘴,渾濁的眼裡滿是不可思議的暈眩,“這小娃娃……不,這位大人……簡直像被海神親吻過額頭!去年冬天,他老爹還縮在漏風的窩棚裡,找我借半條黑麵包……唉,可惜啊!那時候我……”他重重嘆了口氣,剩下的話語被巨大的遺憾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掐滅在喉嚨深處。
.....
祭壇之上,堆積如山的祭品散發著近乎暴發戶式的、刺眼的奢華。
肥美的牛羊胴體流淌著誘人的油脂光澤,帶著異域芬芳的無花果堆成小山,金燦燦的玉桂酒在琉璃瓶中盪漾,折射出令人目眩的流光……
許多終日在鹹腥海水裡打滾的漁民,這輩子都未曾嗅到過如此濃郁複雜的香氣,未曾見過如此多隻在貴族老爺餐桌上才能出現的珍饈!
就在這片嗡嗡的低語與複雜目光交織的“和諧”之中——
“轟隆!!!”
大地驟然傳來沉悶的的響聲。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強行扭拽,齊刷刷地投向道路盡頭!
來了!
魔獸牽引的馬車!
那並非凡俗的牲口!為首者,是四匹通體覆蓋著火紅鱗片、四蹄踏動間迸濺出點點火星的——火鱗馬!
它們高昂著頭顱,鼻孔噴吐著灼熱的白氣,赤紅的鬃毛如同燃燒的烈焰,每一步落下,都彷彿要將腳下粗糲的石板——烙穿!
緊隨其後的,是兩頭體型更為龐大、頭頂崢嶸魔角流轉著幽藍光澤的——魔角鹿!
那蜿蜒如古樹枝椏的巨角上,纏繞著肉眼可見的、帶著提豐血脈的、令人靈魂戰慄的——蠻荒氣息!
它們牽引的馬車,通體由某種深色、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奇異木材打造,車轅上雕刻著繁複的、彷彿能吞噬目光的古老符文,車窗垂落的簾幕是流淌的暗金色,低調中透著令人窒息的——重量!
“神……神明在上!”
“火……火鱗馬!活的!!”
“提豐的血脈……魔角鹿!!”
“天吶——!!”
死寂!絕對的死寂!緊接著是如同海嘯般爆發的、混雜著極致恐懼與頂禮膜拜的——驚呼!
整個漁港的空氣彷彿被瞬間抽乾!
商人手中把玩的、價值不菲的寶石失手掉落;貴族們矜持的微笑僵在臉上,化作一片驚駭的空白。
漁民們更是膝蓋發軟,幾乎要當場跪伏下去!
這個陣容,也太誇張了!
那由行走的天災火鱗馬與魔角鹿拱衛的、流淌著暗金符文的馬車,在人群自發裂開的通道中,緩緩停駐。
車門無聲滑開。
沒有刺眼的光芒,沒有喧譁的儀仗。
只有一股清冷、澄澈、彷彿能滌盪靈魂深處塵埃的——月華——無聲地流淌而出。緊接著,一道身影踏下馬車。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凝滯。
阿爾忒彌斯神廟的聖女。
她並未佩戴繁複的神飾,一身素白的長袍,如同初冬新雪織就,簡單到近乎聖潔。
銀色的長髮流淌著月光的清輝,隨意披散在肩頭,髮梢似乎還凝結著林間未散的寒露。
她的面容是造物主最精心的傑作,五官的每一寸都遵循著黃金分割的完美,但那雙眼睛——那雙如同最深寒夜中冰封湖泊的眼眸——才是真正令人靈魂凍結的存在!
裡面沒有情緒,沒有波瀾,只有一片亙古不變的、俯瞰塵世的——疏離與空寂!彷彿她本身,就是行走於人間的月相!
她的出現,瞬間抽乾了所有聲音。
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彷彿任何一絲濁氣都是對這份非人聖潔的褻瀆。
貴族們下意識地垂首,漁夫們屏住呼吸,商人們眼中只剩下純粹的、不敢有絲毫雜念的——敬畏!美貌在此刻不再是誘惑,而是令人自慚形穢、心生卑微的——神罰!
“修恩督查。我們此行倉促,未曾提前知會,還望——海涵。”
她微微頷首,動作優雅得如同月光下的天鵝曲頸。
“歡迎。”他同樣微微頷首,姿態不卑不亢,深色的督查制服在聖女的月華素白前,竟也隱隱透出一股磐石般的硬朗。
聖女冰封的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瞬,快得如同幻覺。
她沒有再言語,只是用那毫無波瀾的目光,輕輕掃過祭壇上堆積如山的普通牛羊和無花果。
下一刻,她身後兩名同樣身著月白神袍、氣息沉凝如淵的侍從,如同幽靈般無聲上前。
他們合力抬著一個巨大的、覆蓋著銀色絲綢的籠狀物。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