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藉著那份因“好奇”而滋生的、近乎偏執的關注,
她甚至動用了身為機神的特權,
將視線從地球之外的平流層投下,穿透迷霧,精準地窺視了那座被詛咒的島嶼。
她看到了那片土地瀰漫的死寂與絕望,看到了那正在發生的、緩慢而不可逆的恐怖蛻變。
當然,她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的念頭。
這位女神的目光從來只聚焦於一人——修恩。
戈爾貢三姐妹的命運?
那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是註定被遺忘的悲劇註腳。
她的窺視,僅僅是為了更瞭解他行動的緣由,僅此而已。
“修恩,你根本就沒辦法處理的!”她的語氣變得急切,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試圖將他拉回“正軌”,“所以,放棄吧!
不如和我在一起,這樣你會輕鬆很多很多哦!”
她伸出手,彷彿要將他從那條佈滿荊棘的路上拽開,聲音又變得甜膩起來:
“戈爾貢什麼的,不過是早已被時代拋棄、註定要化為怪物的舊日殘影罷了~!
你只要有我在身邊就足夠啦~!”
【扭曲的愛意】
她一直注視著他。
她知曉是那所謂的“家人”成為了他奮鬥的源泉,是戈爾貢三姐妹塑造瞭如今這個讓她心動的英雄。
但同時,她也看得分明,正是那份羈絆,讓他一次次捲入紛爭,遍體鱗傷,承受著凡人本不該承受的重壓。
這份愛意,讓她無法忍受。
在她純粹而自私的邏輯裡,讓心愛之人遠離一切苦難才是至高無上的“正確”。
而戈爾貢三姐妹,以及她們所帶來的所有麻煩和痛苦,就是最需要被切割、被拋棄的“災害”。
救治?
那種事情,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毀滅,或者遺忘,才是她認為的最“好”的歸宿。
修恩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艘在波濤中起伏、等待遠航的船隻。
海風吹動他額前的碎髮,卻吹不散他眼中已然凝固的決意。
心中的答案,早已如礁石般堅硬冰冷。
那並非基於世俗的倫理綱常,也非出於對神明威權的敬畏或恐懼。
那是一個男人,剝離開所有外在身份之後,最原始、最純粹、也最不容玷汙的感情。
他的腳步踏在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迴響,每一步,都是對那份“神之愛意”最無聲,卻也最堅定的回答。
阿爾忒彌斯那番帶著施捨與誘惑的話語,如同月海上浮動的迷霧,試圖籠罩修恩前行的航路。
然而,修恩的內心卻如同被最堅硬的礁石填滿,任何風浪都無法撼動分毫。
他的腦海中,清晰地迴響起另一個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那是早已刻入靈魂的烙印:
“打擾的人,我都會擋下。”
“呵呵,修恩,我也是你的姐姐哦。”
“姐姐……就是要保護弟弟的吧?”
那美麗而強大的麗影,是他荒蕪過往中唯一接納他的港灣,是他之所以成為“修恩”的起點。
儘管連她自己都清楚,那溫暖的承諾或許終將是一個謊言,知曉自己終將在無盡的殺戮與詛咒中滑向怪物的深淵。
這層溫柔的薄紗,這自欺欺人的謊言,連當時的他都能隱約看穿。
但是啊——
他依然無比貪婪地眷戀著那份虛假的溫暖,並將其視若瑰寶。
正是因為經歷過徹底的“無”,才更懂得緊緊抓住這哪怕註定破碎的“有”。
現在的他,擁有了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此刻,戈爾貢三姐妹的安危,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是他唯一想用盡全力去守護的一切。
這份重量,比奧林匹斯山更沉,比眼前月神的愛語更加真實不虛。
於是,對於阿爾忒彌斯那份看似恩寵、實則自私的“愛意”,對於她那試圖將他拉離命運軌道的舉動,修恩停下了走向船隻的腳步,轉過身,直面那璀璨的神明。
他的目光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彷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海風,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阿爾忒彌斯,我無法接受你。”
這抉擇並非出於對神律的忌憚,亦非困於世俗的倫理。
這是一個男人,剝離所有外衣,基於最純粹的感情與不可推卸的責任,所做出的最直接、也最勇敢的回答。
修恩沒有扭頭,他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冷硬,如同雕塑,沒有絲毫動搖。
阿爾忒彌斯臉上那甜美燦爛的笑容,如同被風吹熄的燭火,一點點消散殆盡。
那雙曾盛滿星輝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難以置信的空洞。
又一次。
又一次被如此毫不留情地回絕。
這在她永恆的生命中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人類……不都該為神明的垂愛而欣喜若狂、頂禮膜拜嗎?
這不才是宇宙運轉的法則嗎?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我明明……如此愛著他啊……
她曾以為自己作為至高無上的神明,絕不會對渺小的人類產生真正的愛戀。
她本以為自己會永遠如此,高懸於天,冷漠地俯視眾生。
直到……開始注視這個男人之前。
是他,讓她自誕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如此炙熱而陌生的感情。
因為他,一瞬間覺得這原本無聊的世間萬物都變得如此鮮活可愛。
她甚至第一次,由衷地感激著自己的創造者,能讓她體驗到這份悸動。
可是——
就在這一刻,所有的美好瞬間顛覆、反轉!
這個男人,竟然否認了這份她視若珍寶的愛意!
那令她無比喜悅、充滿感激的愛情,頃刻間變質,化作灼燒神心的暴怒!
那原本滿溢的善意與愛憐,也扭曲成了冰冷刺骨的憎惡!
就在這股黑暗的情感即將堆積到極限,即將化作毀滅性的神罰傾瀉而出時——
那個讓她愛恨交織的男人,再次開口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不再是之前的全然冷漠,而是帶上了一種清晰的、試圖溝通的意味,彷彿要在這情感的廢墟上,留下最後一句解釋:
“阿爾忒彌斯,”他的聲音低沉,卻像月光穿透雲層般清晰,“我並不討厭你。”
“可你從一開始,就將我至親之人的生命與未來,當作求愛的祭品。”
“這樣的告白,從根源上便是錯誤的。”
“所以,我無法回應你的心意。”
他略作停頓,目光仍堅定地投向那片迷霧籠罩的海,彷彿能穿透時空,看見島上那個仍在掙扎的身影。
“你說,我的家人已經無藥可救。”
“即便如此——”
“我也必須去。”
他終於微微側首,月光落進他眼底,照出一片不容撼動的決意。
他最後的話語,如同刻入靈魂的誓言:
“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名英雄。”
“我可以背叛任何人……”
“卻絕不能背叛我自己。”
修恩躍上泊在海面的小船。
船身輕晃,卻足夠載他航向命運的彼岸。
【阿爾忒彌斯靜默地聽著,這些話莫名熟悉,像是早已埋藏於歲月深處的回聲】
【她忽然想起那些與他共度的日夜】
【他是如此真實、如此堅毅,像一座永不傾塌的山——也正是如此,她才在第一眼就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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