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在船舷的聲響突然變輕了。
顧舟扶著船欄的手能感覺到，船底的震動正隨著靠近神殿而逐漸減弱——就像有雙無形的手，正將整支艦隊託在掌心。
“那是......墮落符文。“老漁夫的聲音帶著顫音，他佝僂著背湊到船首，枯瘦的手指幾乎要貼上水面。
顧舟順著他的視線望下去，心尖猛地一抽：原本籠罩神殿的黑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離，露出青銅柱上密密麻麻的暗紋，每一道都扭曲成蛇形，在水下泛著暗紅的光，像極了他在深淵王座遺址見過的那些刻痕。
合成臺在識海深處發燙。
顧舟按住胸口，那裡還揣著從遺蹟帶回來的石板，此刻正與水下的符文產生細微的共振。
他想起三天前在深淵海溝，那座被海妖守護的殘破王座，柱子上的紋路也是這樣，每一道都像是用鮮血刻進石頭裡的詛咒。“老丈，您說這是封印節點？“他側頭問，喉嚨發緊。
老漁夫扯了扯褪色的粗布外衣，渾濁的眼珠突然亮起來：“《封印之書》裡寫過，諸神之戰後，勝利者用'囚神印'把敗者的殘魂釘在世界裂隙裡。
這神殿的位置......“他掏出塊磨得發亮的龜甲，在船板上畫出歪歪扭扭的星圖，“正好在七座浮陸的星軌交匯點。
若我沒猜錯，這裡壓著的，是比墮落海皇更古老的東西。“
“我去探路。“
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顧舟轉身，紅衣女子不知何時已換了身緊身短打，腰間別著兩把淬毒的短刀，髮尾用黑繩束起，卻仍有幾縷紅絲散在肩頭。
她垂眸時，眼尾的淚痣在晨光裡忽明忽暗，“幽影會的人擅長潛行，你們在外面守著，我進去看看封印結構。“
顧舟盯著她的指尖——那根總愛摩挲刀鞘的食指，此刻正無意識地摳著腰間掛的“幽影之心“。
那是幽影會成員的定位法器，由活海葵的觸鬚編織而成，此刻表面浮起不正常的青斑。“行。“他應得乾脆，餘光瞥見她睫毛輕顫，“但小心點，這符文的腐蝕力比黑潮還強。“
紅衣女子轉身時，顧舟的右手在袖中微蜷。
合成臺的青銅紋路突然在識海展開，一縷淡金色的源質順著指尖滲出，在她轉身的瞬間沒入“幽影之心“。
那是他三天前用災變級序列碎片合成的追蹤印記，除非她能捏碎法器，否則就算她潛到馬裡亞納海溝底，他也能在合成臺上看到紅點。
“顧兄弟。“
小刀的聲音從船尾傳來。
這個總愛冷笑的男人此刻正把短斧往腰間一插，身後跟著二十個裹著油皮的精銳水手，“外圍我帶兄弟守著，深淵使者要是敢來，我讓他們連海草都吃不上。“他拍了拍顧舟肩膀，掌心的老繭硌得人發疼，“你放心進去，老子的刀認得出誰是敵人。“
顧舟點頭，目光掃過甲板另一側。
李姐正站在訊號旗手旁邊，手裡攥著半卷染了鹽漬的商路圖，對著另一艘商船比劃旗語。“臨時補給線我聯絡好了。“她回頭衝他笑，眼角的細紋裡沾著海水，“中立海域的老陳頭答應送淡水，三日後到。
要是打持久戰......“她頓了頓，指節捏得發白，“我把壓箱底的星芒珍珠都押給了他。“
海風突然轉了方向。
顧舟望著水下逐漸清晰的神殿穹頂，那裡嵌著的藍寶石正隨著海浪搖晃，像極了某種活物的眼睛。
合成臺的震顫越來越劇烈，他甚至能聽見青銅方臺表面符文流動的輕響——那道曾在合成“領航者“序列時出現的金色身影，此刻正浮現在識海邊緣，只露出半張輪廓，右手虛虛點向神殿的方向。
“顧舟。“老漁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龜甲上的星圖被風吹得嘩嘩響，“這神殿的門......“他抬頭，渾濁的眼睛裡映著水下的紅光，“不是用鑰匙開的。“
顧舟低頭，看見自己手背上的血管正隨著合成臺的節奏跳動。
他摸了摸懷裡發燙的石板，又看了眼已經潛入水中、只餘一串氣泡的紅衣女子，最後望向小刀插在船板上的短斧——刀刃上凝結的水珠，正順著斧柄緩緩滑落，滴在刻著“破浪號“的船名上。
合成臺的金光突然大盛。
顧舟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息，像古鐘在雲端敲響，又像千年前的風穿過廢墟。
他望著逐漸沒入黑霧的神殿入口，喉結動了動，解下腰間的防水袋——裡面裝著合成的“源質穩定劑“，還有半瓶用海妖脊椎骨磨成的粉。
“準備下船。“他說，聲音被海風捲著，散進逐漸聚攏的陰雲裡。
合成臺在識海深處發出嗡鳴，那道金色身影的輪廓終於清晰了些。
顧舟看見它抬起手，指尖點向神殿穹頂的位置——那裡的藍寶石，正隨著它的動作，泛起與石板上相同的紋路。
鹹澀的潮氣裹著腐鏽味灌進鼻腔。
顧舟踩上神殿臺階的瞬間，青銅地磚在腳下發出空響，像極了某種巨獸的心跳。
合成臺在識海翻湧，那道金色身影的指尖仍凝在穹頂方向——他抬頭，看見藍寶石嵌成的星圖正隨著自己的移動緩緩旋轉，每一顆都與老漁夫畫在龜甲上的軌跡分毫不差。
“這裡的機關是活的。“他低聲自語，掌心按上最近的青銅柱。
刻滿墮落符文的柱身突然發燙，石板在懷中灼得生疼，兩股熱流順著血管竄向識海。
合成臺的青銅紋路驟然亮起，金色身影的輪廓終於完整——那是個穿月白長袍的男子，眉眼與顧舟有七分相似，右手虛握著一方與合成臺同款的青銅印。
“父...親？“顧舟喉結滾動。
記憶裡從未見過這樣的面容，但心口泛起的灼熱卻像久別重逢。
長袍男子沒有回應，只是抬手指向神殿中央——那裡有座一人高的青銅臺，三塊泛著幽藍光芒的碎片懸浮在臺心，每一塊都在滲出黑霧，與穹頂落下的暗紋連成網。
“黑潮共鳴裝置。“顧舟瞳孔收縮。
三天前在深淵王座，他見過類似的結構——那時碎片只有指甲蓋大小，此刻卻足有拳頭大。
合成臺突然發出警報般的嗡鳴，他這才發現碎片表面的裂痕裡，正滲出與黑潮完全一致的腐綠色黏液。“原來黑潮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攥緊腰間的防水袋，“是這東西在持續釋放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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