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能直接把聲音送到她腦子裡的女巫並不打算消停。
“你的個頭確實有點太小了不是嗎?沒考慮過補點鈣?”
“補過了,還是長不高。”伍天然氣鼓鼓地想道,“醫生說可能是以前訓練強度太大,加上當時要控制飲食,影響了發育。”
“你這也沒發育的跡象啊,哪有成年人長得這麼稚嫩的?怎麼看你都是個中小學生。”
伍天然把臉埋進臂彎之間不理女巫了,對方顯然是來拿她找樂子的。
見她不再回話,女巫輕笑一陣。
“行了,不逗你了。
“到地方了聯絡我,我看看怎麼把你剩下的3榮譽點和3積分用起來,多搞點任務貢獻度......咦?”
發生什麼了?
伍天然轉過頭來,露出一隻眼睛,困惑地打量車內,目光所及的乘客都在看手機,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容我問一句,你這兩條腿是什麼時候斷的?”
“五年前。”
這個時間勾起了伍天然悲傷的回憶,或許因為曾在夢中拯救過全車人,這次的記憶沒有那麼鋒利刺人。
如果那是真的該多好......
高鐵執行時發出的噪聲徐徐朝著老式客車的引擎轟鳴轉變,周圍旅客們的交談聲越來越清晰,在記憶閃現的片刻間,她又回到了那輛車上。
“你只遭遇過那麼一次嚴重受傷嗎?有沒有你當時的照片,找出來看看?”女巫的聲音代替小荷以往的幫助,把伍天然拖出了幻覺。
她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這話成功勾起了伍天然的好奇心,終於爬起來開啟手機。
事故發生後,她對過往的一切都敏感不已,險些把體操隊的照片都撕掉,以免睹物思人。出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願聽到任何有關體操的訊息。
如今所有殘存的合照都存在父母房間,與她以前贏得的獎牌等物塞在同一個小箱子裡。
給在家收拾房間的母親發了訊息沒多久,照片就接連發了過來。
合照略有褪色,數十名孩子排成三排,站在臺階上,教練員們分列兩旁。照片邊角寫著【1659年森安體操省隊】,背面是鄭教練的手寫寄語【恭喜你入選國家隊,天然!】。
望過一張張歡笑著的面孔,與她們相關的記憶接連浮現在伍天然眼前,有歡笑,有淚水,更多的是感動和懷念。
她的目光在已經不在人世的四位好友身上微微停留,照片上的她們五個像在省隊訓練時那樣,總是湊在一起。
趁著恐怖的記憶未成型,她趕緊止住思緒,裝作打哈欠,用力擦拭雙眼掩蓋泛紅的眼眶。
車廂裡可還有很多人呢。
“看你的反應,你之前沒觀察過自己在照片上的臉吧?”女巫悄聲指示,“對照一下。”
伍天然放下手,重新點開相片,迅速放大到讓五年前的自己的臉龐充滿整個螢幕,以免再度傷感。
五年前的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拍照前不久剛從雙槓上掉下來,直接臉著地,鼻子上還貼著藥膏。
照片上的女孩把嘴張得老大,喜悅之情幾乎能感染螢幕外的她。
對著自己的臉看了幾秒,伍天然迷茫地眨了眨眼。
與女巫所說的不同,她回顧過合照很多次,這是頭一回注意到房間裡的大象。
相片內外的她們,一個十三歲,一個十八歲,臉龐幾乎一模一樣,看不到任何成長的痕跡,好像時光在她身上駐足不前,就此停留。
她想起家中畫在牆壁上的身高線,伍城的身高線一年一漲,大跨著向上猛躥,她的則擠成一團,相互重疊的線條如蝸牛慢爬,艱難地挪向一米四大關。
女巫嘆了口氣,用一種“我就知道”的口吻娓娓道來。
“不用問,我直接告訴你答案:你的生長停滯是靈魂缺損導致的,你的精神也是因此不穩定。
“我能看到你的靈魂上有個剛長好的傷疤——一般而言是治不好的,不知道為什麼它癒合了——或許將來你會繼續長個子,也可能這輩子都不再改變。
“靈魂是一種......精細,卻又能承受很多損傷的東西,它的健康與否會反映在個人的肉體和精神上。
“它有很強的修復能力,哪怕是經歷留下終身傷殘的事故,受到巨大的精神創傷,也不至於損傷到這種地步,這種無法自愈的傷痕明顯是人為的......
“知道了這點的你,能否給我一個答案——是誰幹的?
“如果你想不清楚,讓我來看看你的記憶?
“沒準,我能把真兇找出來。”
真兇?
這個詞語對伍天然並不陌生,在心底塵封已久的猜測顫動著漂浮起來,她的手腳變得冰冷。
那不是我的幻覺嗎?
她從頭到尾目擊了那場“意外”,結果在對事故滿懷殘忍好奇的普羅大眾一次次的質問下陷入自我懷疑。
隨著一遍遍的複述,她的描述變得前後矛盾、曖昧不清,最終被指責成“炒作”和“謊言”,最後,連她自己也改口否決自己的陳述。
在她的呼吸因上湧的記憶變得急促之前,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