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奇怪的通天梯往上看，其他四名玩家已經爬得很遠了，可以依稀看見他們的身影穿梭在各種日常物品間。
伍天然沒急著動身，她仔細觀察起這凌亂的堆疊物，確定自己找到了一條比較省力的路線，才登上一張塑膠椅，開始攀爬。
“通天之路”並非完全垂直，其中至少有四條螺旋上升的路線，像DNA模型一樣纏繞在一起，她挑選的是一條有不少平緩路線的路徑。
縮小版的板凳、課桌、水杯、塑膠火車軌道、做壞了的手辦模型......這些稀奇古怪的微縮事物被她挨個踩在腳下，落在身後。
伍天然動作不快，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攀爬都是她的弱勢項，她翻上倒置的紙杯，彎下腰大口喘氣。
等她抬起頭，發現通天梯的下一個關節正是一輛黃色塗裝的校車，車頭朝下傾斜，上客門正對著伍天然敞開，彷彿在邀請她進入其中。
看到這車型的下一刻，伍天然就動了換路線的心思，心中狂打退堂鼓的她仰頭觀察其他玩家的位置——攀爬不是易事，他們的速度隨著體力消耗越來越慢，只領先她十米左右了。
離上一個岔口太遠了，不能繞路......
她戰戰兢兢地走到車門前，抓住車門登了上去。
只是一輛車......
沒什麼好怕的，只是一輛車。
伍天然慢慢爬進車廂，抓住兩側的塑膠座椅把手向上行去，踩住傾斜的座椅，埋頭往上。
熙熙攘攘的人聲，汽車站播報的噪音一點點鑽進伍天然耳中。
“師傅，師傅，等會兒，還有人哪！”
伍天然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低頭往下望，傾斜的車廂裡坐滿了抱著大包小包的乘客。
“等一下，等一下！”
一個揹著書包的女孩趕在最後一刻，揮舞著汽車票趕了上來。
自打直隸和森安兩省省會間開通高鐵，除了來往於偏僻地帶的乘客外，沒什麼人會選擇長途客車。這種老車內部通風不暢，各種難聞的異味在老舊空調的吹動中混作一團，開著窗也沒有多少幫助。
“......別上車！”
這句話飄到了伍天然嘴邊，她想起醫生反覆的叮囑，硬生生把話咽回喉嚨裡，別過頭去，繼續往上爬，動作比剛才還要快。
可哪怕不去看，車前頭的景象還是不斷湧進她的腦海。
“滿了，車上都坐滿了，你等下一班。”司機師傅是個大光頭，鋥亮的後腦勺在夕陽照耀下金光閃閃。
“再塞一個不打緊，擠一擠。”
“行行好吧師傅，你這是最後一班了，我倆坐檯階上，不擋著人。”
車門口說話的人口音很重，忽得又變成伍天然自己的聲音，記憶中那個女孩一會兒站在車門外，一會兒又待在了座位上，和前後座的朋友們有說有笑。
這個模型沒有安裝玻璃，伍天然抓住了後窗的框架，用最快速度爬出模型車，跪倒在外頭的橡皮上，汗水一滴滴從鼻尖往下落。
要是小荷在這兒，會引開她的注意力，幫她從創傷應激中走出來，但是小荷現在生死未卜，沒有人來幫助她了。
“天然本來是可以進國家隊的。”
即使知道任何和體操相關的話題都會刺激到她，前來探病的親朋好友們仍然會反覆講起這件事，他們在房間外壓低的討論聲裡寫滿惋惜，輔以嘖嘖咂嘴和遺憾搖頭。人們討論著那個伍天然未來的成績，她未來職業生涯的規劃。
她很快意識到這之中有個奇怪的錯誤：她不是伍天然，沒經歷過事故的那個女孩才是。那個伍天然在各類比賽中奪獎，代表國家隊參賽，前途一片光明；而她，則是冒名頂替的那位。只是不知怎的時空錯位了，不知怎的她出了場事故，敗壞了另一個伍天然的光輝未來。
她啜泣起來，沒有試圖抹去眼淚，或假裝自己被汗水迷了眼。她全身驟冷，空虛乏力，心跳順著血液湧到耳邊。客車顛簸著駛過山路，塵土飛揚，彎道彷彿永無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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