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翻天覆地的旋轉和墜落中,伍天然從座位上飛了出去,像顆彈珠似的和客車的天花板重重相觸,又極其幸運的卡在了行李架的幾個編織袋的空隙間,沒有再次受傷。
奇怪的是,每次當幻覺進行到這一步,她總能回憶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片段——
從位置上飛起的過程中,旋轉的車身將一側玻璃翻轉朝天,夜空在她面前暴露無遺。
在那瞬間,她看到幾乎融為一體的山頂和夜空的邊界處,有道人影。
記憶在此刻定格,墜崖的客車逆向升起,返回山道上倒退行駛,彷彿倒放的錄影帶。
車輛重新回到撞擊發生前的瞬間,時間再次正向流動。
這回落入乘客們耳中的是平平無奇的雷聲閃電,客車墜崖,倒帶重來。
下一次,車外的異樣又變成驚駭的火球和爆炸聲......
不僅如此,就連伍天然和省隊好友們的座位也在記憶中不斷改變,一會兒是車廂中段,一會兒又是靠前排,記憶在不斷地復現中顯得如此不可靠。
沒多久,客車變回穩定前行著的高鐵,伍天然從小桌板上爬起來,匆忙捂住臉龐,掩蓋自己無聲淌落的淚水。
“不行。”女巫的語中有種責怪的意味,“你的記憶是怎麼回事?事後幻想和自我補充的部分多到分不清哪個才是實情了!”
似乎是覺得講得太過嚴厲,女巫在伍天然沉重呼吸間歇補了一句。
“我雖然能一同經歷你的記憶,但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想要把它理清楚太難了......現在這樣混亂的記憶,很難確定你看到的人影是否真實存在。
“況且,也不是沒有其他導致這般嚴重損傷的可能......”
伍天然把頭埋得更低。
那果然是......我的一廂情願嗎?
想象存在一個兇手,會讓我感覺好一點,我是這麼想的嗎?
在伍天然近乎絕望之際,女巫的下一句話又重新點燃了她心裡埋藏已久的執念。
“不過,也有方法。
“我可以幫你回溯記憶,從裡面取得更多線索,但你的靈魂太脆弱了,承受不住對記憶的挖掘......把你的等級提高點,到Lv.3,應該就足夠了。
“做個約定怎麼樣?如果你能抵達那個等級,也證明你值得我幫助——不過得是正常晉級,別搞什麼花樣,對你沒好處。
“但在此之前,你還是趕緊解決眼前的麻煩,把異常違規者抓到了再說。
“如何?”
伍天然匆忙擦掉淚水,快速掃了眼鄰座的乘客,希望自己的哭泣沒有被人發現。
車廂裡的人們都忙著低頭搓手機,同排的乘客因為她的掃視好奇地看過來,她趕緊側頭躲避,放下懸在臉旁欲蓋彌彰的手。
她陷入沉默,進入一場天人交戰。
女巫的承諾、對真相的渴望、靈魂遊戲能帶來的好處、她所向往的人生都站在其中一方,把她拽向靈魂遊戲的陣營。
另一方,是本就在拉扯著她的對靈魂遊戲的排斥、對過往平靜生活的嚮往、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她的愧疚和負罪感。
真相對她來講,不一定是好事。
只要她不知道真相,就不用面對殘酷的事實。但對她銘記在左臂紋身上的42名死者而言,意味著他們能否得到最後的公正......
左臂面板下的血管似在跳動,紋身墨水掩蓋著的傷疤微微發燙,伍天然捂住左臂,把頭埋的更低。
她從他們的死亡上得到了生命的延續,理應回饋這份恩情。
責任感說服了她,她朝著遠在靈魂遊戲內的女巫點頭,答應了這個約定,又迅速陷入深深的懊悔,幾乎想要立即反悔。
最終,她拋開掙扎,強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回異常違規者身上。
車很快就要到站了,她要去抓一個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