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瘋狗上位
深夜的乾清宮,燭火通明。
龍涎香的煙氣在殿內緩緩盤旋,卻驅不散那份壓抑的沉靜。
隆化帝端坐於御案之後,明黃的龍袍在跳躍的燭光下顯得威嚴而冷峻。
殿下,御史中丞齊牧垂手侍立,額角隱有細汗,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這深夜急召所為何事。
“齊卿,”
隆化帝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齊牧耳中,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意味。
“你入朝為官,也有些年頭了。依你看,如今的首輔林相,為人如何?政績又如何?”
齊牧心頭猛地一跳,瞬間警醒。
他飛快地抬眼偷覷了一下御座上的帝王,只見隆化帝目光深邃,正平靜地注視著他。
齊牧連忙深深躬身,言辭懇切,帶著由衷的敬佩:
“回稟陛下,林相乃國之肱骨,朝廷柱石!”
“自蕭逆伏誅,林相代掌中樞,於西海危局運籌帷幄,定下議和良策,穩固邊陲;於北疆戰事,知人善任,託付蘇知州,終致沙缽略授首,大振國威。”
“更兼整頓吏治,開源節流,實乃我大乾不可或缺之棟樑!臣……臣對林相,唯有欽佩景仰,恨不能效仿其萬一。”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將林如海的功績拔得極高。
齊牧心中暗自思忖,皇帝深夜召見,開口便問首輔,莫非是要重用自己,或是試探自己對林相的態度?
無論如何,先表明立場,盛讚林相總不會出錯。
隆化帝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待齊牧說完,殿內又陷入短暫的沉默。
那沉默像無形的巨石,壓得齊牧幾乎喘不過氣。
終於,隆化帝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齊牧精心維持的表象:
“哦?齊卿對林相如此敬佩推崇?”
隆化帝微微傾身,目光如炬,牢牢鎖住齊牧瞬間蒼白的臉,嘴角似乎噙著一絲極淡、極冷的諷意。
“那朕倒是不明白了。既如此,當初蕭逆勢大之時,齊卿為何暗中與其往來甚密,甚至……還曾替他多方奔走,蒐羅林相的把柄呢?”
轟隆!
彷彿一道驚雷在齊牧腦中炸開!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的血液瞬間湧上頭頂,又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四肢冰涼,如墜冰窟。
齊牧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失,眼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皇帝……皇帝怎麼會知道?!
那些他自以為做得隱秘、早已隨著蕭欽言自盡而埋葬的往事!
“陛……陛下!”
齊牧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堅硬的蟠龍金磚撞擊膝蓋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格外刺耳。
他伏下身子,以頭搶地,聲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恐懼:
“臣……臣有罪!臣萬死!陛下明鑑!那……那都是蕭欽言!是他!是他當時權傾朝野,隻手遮天啊!”
“他……他脅迫於臣!臣……臣身為御史中丞,位卑言輕,實……實在是迫不得已,虛與委蛇啊陛下!”
他語無倫次,拼命為自己開脫,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浸溼了內裡的中衣。
“臣……臣雖受其脅迫,但心中對林相絕無不敬!更不敢真的做出構陷忠良、禍亂朝綱之事!”
“臣……臣那時只是敷衍蕭賊,從未……從未真正付諸行動去搜羅林相的把柄!”
“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願受天打雷劈,萬劫不復!求陛下明察!求陛下開恩啊!”
隆化帝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地、抖如篩糠的齊牧。
那番涕淚橫流的辯解,在他耳中不過是拙劣的表演。
他心知肚明,眼前這位所謂的“清流”,不過是披著道貌岸然外衣的投機者。
什麼脅迫?什麼虛與委蛇?
蕭欽言當權時,齊牧分明是看準了風向,想攀附新貴,為自己謀取進身之階罷了。
一肚子男盜女娼,滿嘴的仁義道德,這種人隆化帝見得多了。
這種人,自然不是什麼好官。
然而,此刻的隆化帝,需要的恰恰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官”。
林如海……這個名字在隆化帝心中沉甸甸的。
蕭欽言倒臺後,林如海順勢而起,威望日隆。朝中無人能與之抗衡,內閣儼然已是林如海的一言堂。
那日乾清宮內,面對西海慘敗的滔天怒火,群臣匍匐戰慄,唯有林如海能從容應對,條陳方略。
那一刻,隆化帝感受到的不僅是群臣的依賴,更是一種令他極度不安的威勢。
柯政獨攬大權的陰影再次浮現心頭。
林如海,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需要他扶持以制衡蕭欽言的林如海了。
他成了新的“心腹之患”。
帝王心術,首重平衡。
當初他絕不允許蕭欽言一家獨大,如今,自然更不能容忍林如海成為下一個柯政。
朝廷,需要一條新的“瘋狗”,一條能撕咬林如海、打破這“一家獨大”局面的瘋狗。
而眼前這個恐懼顫抖、品性有虧卻又野心勃勃的齊牧,正是最合適的人選——他足夠無恥,足夠狠辣,也足夠渴望權力來填補內心的恐懼和過去的汙點。
“好了,起來吧。”
隆化帝的聲音恢復了平淡,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打斷了齊牧的哀嚎。
“朕又沒說你有罪。你方才所言,朕……信了。”
“蕭欽言跋扈,滿朝皆知。你身為御史中丞,身處風口浪尖,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