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生活稠得像粥,亂得像麻,那未知的不可抵達的過去未來對克萊恩來說就像是一潭無法理解的沼澤,任何立場表達都在這泥潭之上顯得如此羸弱,無論是yes還是no都會無力地沉落在泥潭之底,所有單薄而絕對的判斷都毫無意義,脆弱得像一個幼稚的笑話。
它的解藥必將是一串痛苦又冗長的密碼,也只能是這一串細密又繁複的鎖鏈,才能在命運洪流的攪動中錨定自我,最終開啟那把鏽跡斑斑的大鎖。
甦醒到現在,克萊恩已經經歷了許多事情,他也不斷地去思考、去探索、去懷疑那幻影之中的梅麗莎是否對自己講述了真實的過去,還是說使用半真半假的話術誘導自己的行動。
可悲的是,即使已經被迫相處了幾個月,克萊恩仍然在質疑梅麗莎的存在。
或者說,梅麗莎向克萊恩描述的故事太過“美滿”,又太過“合理”,讓克萊恩忍不住去向往,又不敢去全盤接受。
羅思德拜亞姆回來後,克萊恩終於開始相信,自己在第五紀的尾巴上,成為了真正的詭秘之主,並且在第六紀為現在的自己留下了許多線索和後手。
整個失落之神教會就是一個巨大的證據,安提戈努斯的頹唐更是印證了自己的強大。鐵證如山面前,克萊恩不得不徹底相信,自己與天尊融合後,成為詭秘之主。
如今的自己,與其說是克萊恩還是天尊或是周明瑞,不如說是三者合一的融合產物,他已經不再在乎自己到底是這三者中的哪一位,三個迥異的箭頭都指向自己。只是刻入靈魂的瘋狂依然在裂痕深處永恆囈語,動搖三位一體的自我認知。克萊恩只能用自己的理性和偏執,強行鎮壓那些討厭的危險念頭。
可要是開始去思考梅麗莎,去思考以愛麗絲為首的勢力是否真實存在,還只是自己詭秘之主捏出來的故事,克萊恩又有些動搖了。
懷疑之下未必沒有解藥,手上那麼多四處繚繞的虛無煙塵,再加上親身經歷的幻滅餘燼綜合徵,都是對愛麗絲之存在的有力證據。
克萊恩低下頭,張開雙手,一枚金燦燦的星幣躺在手掌中。
或許,我只是……
只是還是不敢將所有的信任,放置在那個叫愛麗絲的瘋狂存在上。
自己彷彿就是一個賭徒,懷抱著籌碼戰戰兢兢,沒有膽量去放手一搏,而愛麗絲則是那個發牌的荷官,在燈光之外,盯著那些籌碼輕笑,無論是躊躇不前的膽怯,還是破釜沉舟的放縱,在祂眼裡都淪落為賭徒與落水狗的醜態,收穫新的笑料。
克萊恩可能不會贏,但【愛麗絲】絕對不會輸。
祂到底是自我的臆想,還是外神的侵蝕?
沉默許久後,克萊恩握起拳頭,將星幣緊緊竄在手心。
時至今日,災難將近,面對兇猛的敵人,我還能有什麼其他選擇嗎?
我只能,逼迫自己去相信。
想到這兒,克萊恩又突然無聲地笑起來,甚至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平日裡的克萊恩,日常要耗費精力,專門與這些懷疑與猜忌鬥爭。如今想通了這一點,彷彿是有雙大手,一下子推倒了那堵保護防禦的後牆,讓點點“信任”從斷壁殘垣之上流了進來,那些用於對抗鬥爭的精神,終於能夠重獲自由。繃緊的神經,忽然放棄了一大半。
是啊,放棄。
其實並不需要想那麼多吧。
放棄思考,放棄回憶,放棄探索。
只要將那些可笑又無用的荒誕掙扎全部放下,乾乾淨淨地跟隨舞臺上的劇本,腦袋空空地走下去。
這才是被眾人期待的自己,這才是自己所期待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