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蛟城喧囂鼎沸的人聲,在牧舟踏入的瞬間,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生生掐斷了一截。
他依舊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麻衣,腳步平穩,踏在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
可那周身縈繞的、若有若無的冷冽氣息,如同初冬提前降臨的薄霜,無聲無息地凍結了周遭所有的窺探與議論。
方才還指點江山、唾沫橫飛的攤販與行人,此刻噤若寒蟬,只敢用眼角餘光偷偷掃過這布衣少年平靜得近乎漠然的臉龐,以及他身後半步那位容光懾人、卻姿態恭謹的慕容家明珠。
慕容嫣跟在牧舟身後,如影隨形。她那一身價值連城的冰蠶絲霓裳,在這略顯粗陋的邊城街道上,亮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微微低垂的視線,以及那份毫不作偽的、近乎追隨者的姿態。
慕容家丟擲的首席客卿之位、藏經閣秘典、家族寶庫任取……這些足以讓大魏王朝任何天才搶破頭的許諾,竟被這少年毫不猶豫地拂落塵埃。
她心中那份曾以為無往不利的家族驕傲,早已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執拗的決心——她要親眼看看,這少年究竟能走到何等境地。
五聖地試煉,便是她選擇的起點。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穿過擁擠的街道。這份沉默帶著沉重的壓力,讓喧鬧的天蛟城硬生生在他們行走的軌跡上開闢出一條寂靜的通道。
“哧——!哈哈哈哈!”
一陣刺耳的鬨笑聲,夾雜著某種皮肉燒灼的細微聲響和壓抑的痛苦嗚咽,突兀地撕裂了這份寂靜,從不遠處一條岔路口的空地上傳來。
牧舟的腳步,第一次主動停了下來。
他微微側首,目光穿透前方攢動的人頭,落在那片小小的空地上。
人群圍成一個鬆散的圈。圈中心,一個身著粗陋丹童服飾的少年蜷縮在地上,渾身劇烈顫抖。
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佈滿了新舊交替的焦黑灼痕,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皮肉燒焦的糊味。
少年死死咬著下唇,血絲滲出,卻倔強地不肯發出大的痛呼,只有喉間壓抑不住的嗚咽在打顫。
一個身著錦緞華服、油頭粉面的青年,正得意洋洋地站在丹童面前。
他左手掌心向上,託著一團不斷跳躍、變幻著青紅二色的熾熱火焰。火焰映著他臉上惡劣而興奮的笑容,扭曲而猙獰。
“下品靈體丹火體?哈哈哈哈哈!”青年另一隻手指著地上的少年,聲音尖利刺耳,引得他身後幾個同樣衣著光鮮的跟班一陣鬨笑,
“就你這點火星子,也配叫‘丹火’?連給本少爺提爐扇風都不配!廢物!天生的廢物命!”
話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掌中那團青紅火焰驟然化作一條細長的火蛇,帶著灼人的熱浪,精準無比地抽打在丹童剛剛抬起試圖護住頭臉的手臂上!
“滋啦!”
皮肉焦糊的聲音清晰可聞。
“呃啊——!”少年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短促的慘叫,整個人痛苦地蜷縮得更緊,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那錦服青年——天蛟城城主之子趙天麟,看著丹童痛苦的模樣,笑得更加開懷,掌心火焰再次翻騰,顯然意猶未盡。
牧舟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萬載寒潭的冰面,不起波瀾。
然而,那雙深邃如星淵的眼眸深處,一絲極淡卻足以凍結靈魂的寒光,如同星爆前凝聚的極點,無聲地掠過。他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僅僅是這一蹙。
侍立在他身後半步的慕容嫣,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細微的變化。她心中猛地一跳,一股寒意混合著決然瞬間衝上頭頂。機會!
“放肆!”
一聲清叱,如同九霄冰泉驟然傾瀉,瞬間蓋過了所有的鬨笑與慘叫。
慕容嫣的身影動了。
一步踏出,她周身那股刻意收斂的溫順恭敬霎時褪盡!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冰寒徹骨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冰凰驟然睜開了眼,轟然爆發!
嗡——!
以她立足之處為圓心,肉眼可見的森白寒潮如同怒濤般席捲開來!
腳下的青石板路,咔嚓脆響中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閃耀著金屬光澤的堅冰!
這冰層急速蔓延,貪婪地吞噬著每一寸地面、每一塊磚石、每一個來不及躲避的路人鞋底!
寒氣所過之處,空氣中瀰漫的水汽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晶粉塵,紛紛揚揚灑落,整條長街的溫度在眨眼間暴跌至滴水成冰!
凜冽的寒風捲起她霓裳的裙角,獵獵作響。慕容嫣俏臉含霜,那雙漂亮的眸子深處,彷彿有無數細碎的冰藍符文在瘋狂旋轉、明滅。
她整個人如同萬載玄冰雕琢而成的神女,散發著凍結萬物的威嚴與絕對的冰冷。
上品變異靈體——冰璃玄體!
“呃——!”趙天麟首當其衝,臉上的獰笑瞬間凍僵,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冰寒威壓狠狠撞在胸口。
他悶哼一聲,如同被巨錘砸中,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踉蹌後退,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