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的目光，此刻都匯聚在了車間盡頭那張鋪著綠色絨布的檢測臺上。
那裡，是紅星軋鋼廠的心臟，擺放著全廠最精密的儀器，即將宣判一個零件的生死，也決定著全廠上下的命運。
張衛強走得很穩，可跟在他身後的楊廠長、王總工，還有一眾技術員，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負責檢測的，是廠裡資格最老、眼神最毒的劉師傅。他花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厚厚的老花鏡。
此刻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那個光潔如鏡的零件，動作虔誠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個車間，除了儀器的輕微電流聲，就只剩下眾人粗重的喘息。
劉師傅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將零件穩穩地固定在檢測臺上，然後緩緩地將千分尺的測頭靠近。
所有人的視線，都死死地釘在那小小的刻度盤上。
門口的易中海伸長了脖子，心裡卻冷哼一聲，八級鉗工都搞不定的東西，他一個毛頭小子，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把表面磨得光亮點罷了，精度絕對不可能達標！
許大茂更是撇著嘴，等著看張衛強出醜。
就在這時，劉師傅猛地抬起頭，鏡片下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用顫抖的手指著刻度盤。
“到底怎麼樣？！”楊廠長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當他看清那個數字時，整個人如遭電擊，瞬間僵在了原地。
王總工也擠了過來，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涼氣。
渾濁的老眼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嘶啞地、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那個足以載入紅星軋鋼廠史冊的數字：
“零……點……零零……一八……毫米！”
0.0018mm！
這個數字，像一顆無聲的炸彈，在車間裡引爆。
死一般的寂靜之後，劉師傅猛地摘下老花鏡，用手背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戴上，湊過去死死盯著那個刻度，嘴裡無意識地喃喃自語：“神蹟……這是神蹟啊……我這輩子沒見過這樣的活兒……”
王總工呼吸都停了。
他太懂了！
0.002毫米是國家標準的天花板，是他們一輩子追求的極限！
而0.0018毫米，這已經不是技術，這是藝術！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觸控那個零件，可手到半空卻又猛地縮了回來，生怕自己凡俗的指紋，玷汙了這件工業聖品。
他扭過頭，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張衛強，喉結滾動，卻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楊廠長，這位一廠之長，此刻雙腿一軟，扶著身邊的機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壓在他心頭幾個月的大山，轟然崩塌。
他震驚的不是技術，是“活下來了”！
全廠的希望，幾千口人的飯碗，都被這個年輕人用一個匪夷所思的精度，硬生生地從懸崖邊上拽了回來！
門口的易中海，臉上的冷笑和不屑，像是被冰凍的面具，僵硬地掛在臉上。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三個字在瘋狂迴響：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一輩子引以為傲的八級鉗工技術，在這0.0018毫米麵前，就像個笑話！
許大茂更是張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彷彿活見了鬼。
一個年輕技術員一步竄過去，親眼確認了那個刻度後，猛地轉過身，對著眾人，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兩個字：
“真——的——！”
“轟——！”
雷鳴般的歡呼聲，如同火山噴發，徹底炸響！
“成功了！”
“天吶！我們做到了！0.0018毫米！”
技術員們激動得又蹦又跳，互相擁抱著，有人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壓抑了太久的憋屈、焦慮、絕望，在這一刻盡數釋放！
楊廠長激動得老臉通紅，兩行熱淚毫無徵兆地滾落下來。
他一把衝過去，緊緊握住張衛強的手，用力地搖晃著，聲音哽咽：“好小子！好小子啊！你救了我們全廠！你救了我們全廠啊！”
這份功勞，太大了！
楊廠長當即轉身，對著所有人，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宣佈：
“我宣佈！即刻起，全廠通報表揚張衛強同志！獎金……三百塊！”
“轟！”
人群再次沸騰，三百塊！那可是一筆鉅款！
然而，就在這狂喜的氣氛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等等！”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大爺易中海皺著眉頭，從門口擠了進來，他死死盯著劉師傅，沉聲說道：“劉師傅，你這千分尺是不是該校準了？這數字不合常理！”
他這話一出，狂熱的氣氛頓時一滯。
易中海又轉向楊廠長，一副為工廠著想的痛心疾首模樣：“廠長！我不是懷疑誰，我一個八級鉗工，最清楚這裡面的難度！憑手感，怎麼可能超過機器的極限？我不信！這不科學！”
人群裡，二大爺劉海中也挺著肚子走了出來，清了清嗓子，一臉的義正辭嚴：“廠長，一大爺說的對！事關重大，必須嚴謹！我們不能被表面的假象矇蔽，為了對全廠負責，我建議複查！萬一這是空歡喜一場，我們怎麼向上面交代？”
“就是！他肯定是在騙人！”
許大茂在人群后面煽風點火，“他一個學徒工，憑什麼啊？我看八成是動了什麼手腳！肯定是跟劉師傅串通好了騙獎金！”
幾個人的話，像是一盆盆冷水，讓一些工人臉上的喜色變成了疑慮。
楊廠長氣得臉色鐵青，正要發作，一直沉默的張衛強卻突然笑了。
他往前站了一步，目光平靜地掃過三人，最後落在了易中海的臉上。
“一大爺。”
張衛強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安靜下來的車間。
“您的意思是，劉師傅幾十年的經驗，眼花了？還是說，王總工這位總工程師，也不懂技術，看不懂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