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白天的喧囂被徹底吞噬,死寂籠罩著整個大院。
牆角根下,幾聲零落的蟲鳴有氣無力,反倒讓這夜顯得更加寂靜。
慘白的月光,斜斜灑在老槐樹光禿禿的枝丫上,投下張牙舞爪的鬼影。
家家戶戶的窗戶,都已陷入沉沉的黑暗。
唯獨中院,一大爺易中海的屋子,還透出一點昏黃的孤燈。
那點光,像一隻在黑夜裡窺探的、佈滿血絲的渾濁眼球。
屋裡空氣沉悶,混雜著劣質菸葉的嗆人味兒和一股剩菜的酸味。
八仙桌旁,三把椅子,坐著三個人。
二大爺劉海中挺著他那標誌性的官腔肚,雙手捧著一個巨大的搪瓷缸子。
缸子上“為人民服務”的紅字,已經斑駁掉漆。
他時不時“滋溜”一口熱茶,聲音在死寂的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三大爺閻埠貴,扶了扶鼻樑上的老花鏡。
一雙精於算計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爍著幽光。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無意識地一下下敲擊著,彷彿在撥動那把他從不離身的無形算盤。
而東道主一大爺易中海,則始終沉著一張老臉。
他一言不發,拎起暖水瓶,給兩人面前見底的茶杯續上熱水。
嫋嫋升起的水汽,模糊了他臉上那份故作深沉的虛偽。
“咳!”
最終,還是易中海打破了這壓抑的沉默。
他將暖水瓶重重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今天這事,你們倆怎麼看?”
話音剛落,二大爺劉海中立刻放下茶缸,肥碩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挺,官腔瞬間拿捏到位。
“老易,這還用說嗎?”
他聲音洪亮,彷彿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做會議總結。
“這張衛強,太不像話了!”
“廠裡分給他的房子,那是組織對他的信任和肯定!他倒好,拿出來當人情,在院裡攪風攪雨!”
“這叫什麼?”
劉海中下巴高高抬起,眼神睥睨。
“這叫無組織,無紀律!”
“張衛強同志,個人主義思想氾濫!”
三大爺閻埠貴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鏡,接過了話頭。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都在算計。
“話也不能這麼說,老劉。”
“人家畢竟是工程師,思想覺悟高嘛。主動發揚風格,這是好事,咱們得支援。”
閻埠貴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珠子在昏黃的燈光下滴溜溜地轉。
“他不是親口說了嗎?要把機會,讓給‘更需要’的同志。”
他特意加重了“更需要”三個字。
“關鍵是,這‘更需要’由誰來定,怎麼定?”
“這,才是咱們院裡眼下天大的事。”
一句話,精準地撓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尖上。
易中海眼中閃過一絲壓抑不住的讚許,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沉穩地點了點頭,目光威嚴地掃過兩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大家長口吻說道:“老閻說的,就是問題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