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腳步碾碎了林間的寂靜,如同戰鼓敲響死亡的節拍。幾名努克薩克勇士抬著一具覆蓋著浸血獸皮的擔架,沉默地走回村莊,每一步都彷彿踩在族人心頭。當獸皮被猛地掀開,露出那具胸口炸開猙獰窟窿、嶄新胸甲被凝固黑血與破碎內臟玷汙的屍體時,圍攏的人群爆發出壓抑不住的驚懼抽氣。死者的母親和妻子淒厲地哭嚎著撲上去,指甲摳進冰冷的土地,哭聲撕心裂肺,在山谷間久久迴盪。
馬迪卡長老面色鐵青,宛如花崗岩雕刻,手指死死攥著象徵權位的熊牙項鍊,骨節因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咯咯聲。他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釘在那致命的傷口上,眼神冰冷深邃,彷彿要洞穿這毀滅效能量背後的秘密。
奇託·霍馬強忍著嘔吐的慾望,蹲在屍體旁仔細查驗。他注意到傷口邊緣的灼燒痕跡,又翕動鼻翼,捕捉著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刺鼻硫磺味。他臉色慘白地抬起頭,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長老……絕不會錯……這就是‘巨魚部落’一直秘而不宣、絕不交易的那種短‘雷霆棍’(燧發槍)所為!我在函館港曾遠遠窺見他們演練,聲如霹靂炸響,白煙騰起,百步外的木靶應聲而碎!他們那如山‘神魚’(蒸汽船)的脊背上,還架設著更粗、更長的‘雷霆巨棍’(艦炮),其怒吼能令山巒戰慄,我們的獨木舟在它面前如同朽木,一擊即碎!」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圍觀者的心臟。原來,「巨魚部落」一直隱藏著如此恐怖的、超越他們認知的毀滅之力!
馬迪卡長老緩緩閉上雙眼,胸膛劇烈起伏,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所有的波動已被壓下,只剩下慣有的、冰層般冷硬的冷靜與銳利,只是那冰層之下,是無法測量的深深忌憚。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如此‘慷慨’,肯將那‘閃光魔石甲’(胸甲)拿出來交易……」他喃喃低語,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原來他們始終握著更致命、更恐怖的底牌。這‘雷霆棍’,才是他們真正的、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他猛地轉身,環視著周圍面露駭然與絕望的頭人和勇士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破迷霧、看透本質的殘酷清醒:「但是!你們在恐懼什麼?!看清楚了!他們的力量確實深如大海,令人敬畏!但別忘了,他們終究是漂浮在海上的無根浮萍!他們最強大的獠牙和利爪,都囚禁在那條無法離開深水的‘神魚’腹中!一旦踏上陸地,他們的人數比我們努克薩克現在統領的人口多不出多少!他們也要啃食糧草,也會疲憊入睡,受傷會流血,被刀砍中同樣會死!」
他有力的手指猛地指向南方啟門寨的方向,彷彿要將其刺穿:「他們貪婪地渴求我們的黃色魔石,垂涎我們的溫暖毛皮,覬覦我們腳下的土地!但他們不敢,或者說不能,輕易動用那‘神魚’的力量,那代價必然沉重到他們無法承受!趙小七那一次,只是一個意外,一次走火!」
馬迪卡長老大步走到村莊中央那口被視為部落靈魂與力量源泉的熊靈聖泉旁,俯身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任由其如同時光般從指縫間流逝:「我們的村莊,我們神聖的泉水,如今因為蘊藏著他們渴望的黃色魔石,就像最甜美的蜂巢吸引了貪婪的巨熊。他們遲早會來的,會用各種冠冕堂皇的藉口,甚至毫不掩飾地前來搶奪!」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燃燒著不屈的火焰:「我們不能像待宰的麋鹿般,傻傻等待‘巨魚部落’磨利爪牙後前來收割!我們要活下去,要變得比山岩更堅硬,比急流更迅猛!要讓他們即便心生貪婪,也要權衡那無法承受的血的代價!」
「如何對抗?」一位年長的頭人聲音顫抖地問,臉上寫滿了憂慮。
「擴張!向內陸的群山深處進軍!」馬迪卡長老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戰斧劈開木頭,「海洋是‘巨魚部落’的庭院,但這無邊無際、層巒疊嶂的山林,是我們的家園!是我們血脈延伸的獵場!想要長久屹立不倒,我們必須擁有廣闊到讓他們絕望的戰略縱深!讓他們的‘雷霆棍’在密林中失去目標,讓他們的笨重腳步永遠追不上我們山豹般的影子!」
他立刻頒佈了清晰的命令,每一個字都帶著鋼鐵的重量:「立刻!將我們挖掘出的所有黃色魔石(狗頭金),還有那些冥頑不靈、浪費糧食的戰俘(從特花納、克拉姆等新徵服部落抓來的硬骨頭),全部送往啟門寨!換回更多的鋼刀、鋼矛、強弓硬弩,還有儘可能多的‘閃光魔石甲’(胸甲)!優先武裝我們最忠誠的勇士,還有那些新歸附、渴望用戰功證明價值的部落戰士!」
「然後,」馬迪卡長老的手臂如同戰矛般指向菲沙河上游,指向那巍峨連綿、雲霧繚繞、彷彿沒有盡頭的內陸群山,「我們溯流而上!去征服,去收編蘇斯瓦普和利盧埃特那兩大山地部落聯盟!他們的人民比河谷的我們更悍勇,像岩羊一樣熟悉每一道懸崖峭壁!事實就是——」他的聲音充滿了經過血火檢驗的、強大的自信,「——只要我們不主動去啃‘巨魚部落’那塊硬骨頭,憑藉我們現在的鋼鐵武器和‘野文’傳令之術,面對這片土地上任何其他部落,我們都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拿下他們,我們的人口、獵場、戰略縱深都將成倍增長!然後,將我們的老弱婦孺,還有熊靈聖泉最神聖的聖物,逐步遷移到內陸新建的、更隱蔽、更易守難攻的山中堡壘去。在所有通往深山的路徑上,提前佈下死亡陷阱、設定隱蔽的瞭望哨!一旦‘巨魚部落’的軍隊膽敢進犯我們的舊地,我們就立刻放棄這些河畔的村莊,全員撤入茫茫林海!這落基山脈廣闊無垠,山外有山,谷中有谷,何處不能藏身?讓他們在那無盡的綠色迷宮裡,對著幽靈般的我們空耗那寶貴的‘雷霆棍’彈藥吧!看是他們攜帶的金屬彈丸多,還是我們的山林更加廣闊無邊!」
馬迪卡長老的戰略清晰而冷酷,充滿了原始的政治智慧:絕對避免與「巨魚部落」在其優勢領域(火力、海岸)進行決戰。轉而極致地利用文字和組織優勢,加速對內陸地帶的武力整合,用無窮的空間換取喘息的時間,用戰略縱深換取部落的生存和未來。黃金和奴隸,成了他實現這部落向潛在山地王國轉型的冰冷燃料。
命令透過刻著「野文」的木板,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準確性迅速傳達至每一個作戰單位。努克薩克這部高效的戰爭機器再次轟鳴著啟動,但這一次,它的鋒芒不再僅僅滿足於海岸線的征服,而是貪婪地投向了更加遼闊、險峻、也意味著更多未知挑戰的內陸群山。他們一邊用黃金和血肉換取更多武裝,一邊磨利刀矛,如同蓄勢待發的狼群,準備向上遊那片未知的領域發起衝擊。和平的薄紗仍在河畔飄蕩,但戰爭的陰影,已隨著努克薩克人望向內陸的野心,投向了更深遠、更廣闊的山河。
深谷間雲霧翻湧,如同神秘的帷幕,遮蔽著參天松林與嶙峋峭壁。溪流的淙淙聲與不知名的鳥鳴交織,這裡是蘇斯瓦普與利盧埃特兩大山地部落聯盟世代守護的家園。兩部聯合,可戰之兵逾兩千,他們如岩羊般熟悉每一條險峻山徑,深信任何外來者闖入這綠色迷宮,都必將被林海吞噬。
利盧埃特首領姆達·卡沙拍著堅實如鐵的胸脯,聲音在山洞中迴盪:「努克薩克再兇悍,也不過是河畔捕魚捉蝦的能手。他們那些笨重的‘閃光石頭甲’,怎能追得上我們山豹的腳步?陡峭的山坡會讓他們變成滾地的葫蘆!」
蘇斯瓦普年邁的祭司,臉上塗著象徵山靈的油彩,緩緩點頭,聲音沙啞而充滿確信:「群山是我們的壁壘,森林是我們的千軍萬馬。只需一聲鹿角號響,千人即可從岩石後、樹冠上躍出,讓他們陷入絕境,潰不成軍。」
馬迪卡·霍馬親率不到八百精銳,沿菲沙河逆流而上。他的軍隊中,已有超過百人換上了沉重的胸甲,手持銳利的長矛,其餘戰士亦裝備著精良的鋼刀與強弓。隊伍中還混雜著部分新歸附、被刀劍驅策著前行的特花納與克拉姆戰士。
與以往任何一次征伐截然不同,軍中每一支十人小隊都配備了一塊光滑的木牌,用繩索懸掛於胸前。木牌上,用「野文」刻寫著簡潔而致命的指令。這些木牌在戰前由通事一一分發,並嚴令確認。
「看到三堆烽火,即按板上所刻行事。」馬迪卡的聲音冷冽如冰,不容置疑,「無需多問,違令者——立斬無赦!」
初戰在雲霧繚繞的峽谷口爆發。蘇斯瓦普的戰士早已如幽靈般潛伏於兩側山坡,當努克薩克的前鋒踏入這死亡陷阱時,箭矢如同毒蜂般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下!瞬間,數十名努克薩克戰士中箭倒地,痛苦的悶哼與林間爆發的、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交織在一起。
利盧埃特的勇士們隨即如猛虎下山,利用對山徑的極致熟悉,迅速從側翼包抄,企圖將努克薩克的隊伍攔腰截斷,徹底絞殺。努克薩克的陣型似乎頃刻間就要陷入崩潰。
「哈哈!看吧!這就是山靈的力量!」姆達·卡沙在遠處的高地上縱聲大笑,志得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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