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樂山一行人,此去南詔,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又帶著婦孺,只能徐徐而行,數月之後,來到了始安郡。
這始安郡屬於嶺南道,西邊便是南詔,西南則是安南都護府和大唐海上絲綢之路的出海口之一合浦諸港。始安郡不僅地理位置重要,風光更加旖旎。
始安郡周邊的山,是大地骨骼的驚世傑作。時光如刻刀,將石灰岩雕琢成千峰競秀的奇觀。這裡的山不似他處連綿逶迤,而是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孤峰林立卻又遙相呼應,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宛如天神遺落的棋子。
一路行來,雖然道路險阻,但樂山他們還是被雄奇的山水畫卷深深的折服。
這些岩溶孤峰多呈塔狀,崖壁如斧劈刀削,垂直的節理間藤蔓虯結,裸露的灰白色巖體在雨季泛著青苔的墨痕。最具魔幻色彩的當屬峰叢地貌,數十座錐形山峰如朝聖者般簇擁而立,晨霧漫過峰腰時,恍若懸浮的蓬萊仙島。而灕江兩岸的峰林則似千萬柄青玉劍直插碧水,倒影被漣漪揉碎成流動的琉璃,船行其間,
最具神韻者獨秀成峰,平地拔起二百米,四壁如城,頂冠蒼松;月亮山的穿透溶洞如天外飛鏡,隨步移景異,可窺滿月、弦月之幻變。山體褶皺間藏著無數溶洞,鍾乳垂落似凝固的飛瀑,石筍林立如地心森林,暗河在岩脈中低吟著地質史詩。當夕陽將群峰染成金紅,這些沉默的岩石巨靈便甦醒成水墨長卷裡的魂魄,以永恆的嶙峋見證著滄海桑田。
史天賜和蔣靈兒耳鬢廝磨,感情越來越好,雖然礙於樂山和韋雪在身邊,不便過於親密,但偶爾不經意的小甜蜜還是讓人豔羨。
眼前的奇秀的山水,彷彿是大自然以碧水為墨、奇峰作筆,在天地間揮灑出的一卷青綠長軸,便讓二人陶醉,蔣靈兒不由自主的把頭靠在了天賜的肩膀上。
本也坐在馬車上的韋雪見此情景,渾身不自在,看了一眼身旁還在酣睡的雪奴,乾脆跳下車來,解開拴在馬車後面的一匹馬,翻身騎了上去。
本來騎馬跟在馬車後面的樂山不明所以,催馬趕了上來問韋雪:
“怎麼了?”
韋雪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樂山自己去看。
樂山朝前方瞄了一眼,看到天賜和靈兒相互依偎的樣子,脫口而出說道:“史兄弟和蔣姑娘真是天生一對,比翼雙飛。”
話剛說完,樂山卻意識到自己和韋雪此時也是並肩而行,韋雪的臉色正青一陣紅一陣的不可端倪,趕緊訕笑著指著遠方說道:
“你看遠處那座山上的白色岩石,像不像一匹匹嘶鳴野馬?”
韋雪抬起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卻沒有說話。晨霧初散,灕水如一條流動的翡翠,蜿蜒於拔地而起的萬點青峰之間。遠遠近近那些峰林彷彿被仙人隨手拋落的碧玉簪,有的似老翁垂釣於煙波,有的如蓮花綻放於雲海,嶙峋的巖壁上攀著倔強的古榕,垂落的藤蔓正蘸著江水書寫千年光陰。竹筏推開碎銀般的波光,驚起白鷺掠過倒映著山影的鏡面,將完整的水墨丹青攪成流動的星子。
過了許久,韋雪才悠悠的說了一句:“也不知道長安如何了?”
“姑娘是想家了嘛?”
“我們出來之前,安祿山便已蠢蠢欲動......”韋雪剛剛開口卻突然又停住了,她意識到自己用了“我們”兩個字,臉一下子紅了。
樂山卻沒有反應過來,接著韋雪的話說道:“我們離開長安已有半年了,拱衛司的人都尋到了你,為何不見君子衛的人呢?”
“這正是我擔心的,如果阿爺沒有派人找我,一定是出了什麼更重要的事情。”
“你也別太擔心了,此去南詔不遠,既然已經到了這裡,等我們尋到瀛海洲有了青城之寶的線索,你便速速回長安便是。”
“你很希望我走嘛?”韋雪突然扭頭盯著樂山問道,滿臉的不悅。
“我......”樂山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沒有啊,我只是見你擔心阿爺......”
“我本就不想與你們一道,你不必假惺惺做好人,我這就走便是!”
樂山不明白韋雪為何突然之間就生氣了,剛想好言相勸,韋雪卻一拍馬,把樂山甩在了身後。
韋雪從馬車旁衝過,天賜和靈兒不明所以,但也意識到二人的相互依偎有些失態,蔣靈兒立刻坐直了身子,大聲呼喊著韋雪,韋雪卻充耳不聞,揚塵而去。
“她怎麼了?”史天賜拉住馬車,等著樂山跟上,詢問道。
樂山聳聳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在韋雪在從眾人視線裡消失之前停了下來。
眾人又行了很久,暮色四合之際,黛色山巒漸次隱入薄紗般的嵐氣,江心漁火次第亮起,像銀河墜落了星芒。峰迴路轉處忽見一座山如象鼻探入江水,鼻息間吞吐著半輪明月。當鸕鷀掠過綴滿晚霞的水面,整條灕水便成了瑤池傾倒的瓊漿,山是凝固的浪,水是流動的山。
“這裡的風景可真是迷人!”蔣靈兒再次依偎在史天賜的肩頭,陶醉在眼前旖旎的風光之中。
“風景雖美,我聽說這南丹之地,早晚多瘴氣,獅子虎狼、熊羆毒蛇、惡蠍蜈蚣、蚰蜒蚊虻可怖,我們還是速速趕往郡城才是!”史天賜說這些話的時候特意提高了嗓門,韋雪聽見了也不敢再獨自前行,只得乖乖的在原地等待大家的車馬趕上來。
轉過前面的山坳,再有五六里路便可到桂州城,幾個人已經是飢腸轆轆,正想著進了城好好的大吃一頓,山坳處突然傳來哮吼狂吠之聲。
樂山和天賜立刻提高了警惕,點起了一個火把前去查探。只見不遠處有幾個黑影閃動,似人又不是人,在林間輾轉騰躍,呼嘯不絕。
“什麼東西?”韋雪也拿了火把湊上前來,這下看的更清楚了,是幾隻赤身裸體的怪物。
“是人是鬼?”
“看著像人,還是女人!”
韋雪明白天賜的意思,不禁眉頭緊皺,那些怪物全都沒有穿衣服,是男是女一眼便知。
“其中一個似還揹著個人?”樂山眼尖,用火把指著前方說道。
三人正在抬眼觀瞧之時,黑暗中又衝過來了十幾個人,咿咿呀呀說著樂山他們聽不懂的話。
來者似乎是在追趕那幾只怪物,眼看便要追上,那群怪物去而復返,停下腳步與人撕打起來。
沒想到這幾隻怪物力大無比,竟然把十幾個人打的哀天叫地。
“他們是日本人!”雪奴不知何時來到三人身邊看熱鬧,卻一下便聽出了那十幾個人說的是日本話。
雪奴看著韋雪,露出了求助的眼神,韋雪衝著樂山點了點頭,樂山和天賜持劍飛出。
那幾個怪物雖然力可拔山,卻又怎會是樂山和天賜的對手,沒有幾個回合便有一隻被打倒在地,其餘的丟下揹負之人抱頭鼠竄。
樂山走上前去,用火把照亮那被打倒的怪物,只見她黃髮椎髻,跣足裸形,儼然一媼也。
再看那十幾個日本人,卻一哄而上搶回了被怪物丟下的自己人,韋雪也帶著雪奴走過來檢視。
“你們是什麼人?”韋雪舉著火把仔細觀瞧,看那幾個人雖然破衣爛衫,狼狽不堪,但衣服卻又是華麗的材質,似落難的豪門富賈。
那幾個日本人見到救命恩人,欣喜若狂,磕頭搗蒜、指手畫腳的說了半天,韋雪卻一句都聽不懂,轉頭看向雪奴。
“他們說多謝阿姊的救命之恩!”
“問問他們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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