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山和韋雪肩並肩走在幽暗的街道上,黃昏灑落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時不時響起的炮竹聲提醒著人們,這是一年的除夕。
“你的傷還好吧?”韋雪打破了沉默,畢竟樂山是為了保護她而受的傷。
“嗯,已經沒事了。”樂山下意識的摸摸肩膀,卻摸的並不是前幾日被殺手刺傷的地方,繼而自己也笑了,說道,“現在左右兩個肩膀都有拜你所賜的劍傷了。”
韋雪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曾經在小時候任性的刺傷過樂山,沒想到當日的小乞丐今天居然救了自己一命,更沒有想到自己現在會和他如此的比肩而行,一抹紅雲從額頭蔓延到了脖子,久久的擠出一句話:“對不起。”
樂山察覺出了韋雪的窘迫,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趕緊用話岔開道:“沒什麼,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真是安祿山的手下,既然連安祿山的人都已經追到了這裡,為什麼卻不見你阿爺的人找來?”
“這個我也覺得奇怪,也許是朝廷上有什麼變故,人手顧不過來吧。”韋雪的心裡也很矛盾,她擔心君子衛的人找來,卻也不甘心阿爺不派人找她。
“你阿爺手下那麼多人,也會不夠用嘛?”
“其實阿爺最心腹的也只有七個人,阿大、老三、老四和老七你都交過手。我出來之前,老二帶著老五和老六去執行另外一個重要任務去了,至今不知道回去了沒有。現在小七受了重傷,老四是阿爺的貼身護衛,只有阿大和老三能夠調遣,如果他們都走不開,也許真的發生了什麼大事。”
“這些人各個身手不凡,大有來頭,你阿爺真是運籌帷幄,藏龍納虎啊。”
“這些人就是『君子衛』,阿爺起的名字:‘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其實他們中的不少都是前朝遺老,或家道中落、或報效無門,才會被我父重金攬入門下。好像老三,是護國公秦叔寶的後人。老四使一對水或虯龍棒,正是大隋靠山王楊林的傳人。至於老七,雖然不是什麼名門之後,從小被我阿爺收養,但是天資聰穎,阿爺就把從別處得來的一部槍譜傳授了給他。”
“那個阿大形容奇異,武功古怪,卻不像中原人士。”
“阿大是吐蕃人,曾是個喇嘛。早年好像是犯了什麼孽業,被逐出了山門,在中原浪跡的時候被我阿爺遇見了。他武功高強,跟著我父也有幾十年了。不過他江湖閱歷雖豐,但是胸中缺乏韜略,所以這幾年,到是老二更得阿爺器重。”
“能比這阿大更厲害的,定非等閒之輩。”
“老二不會武功,原來只是跟隨我阿爺的一個侍童,但是工於營謀,這些年替阿爺出謀劃策,立了不少功勞。阿爺常誇他是當世小諸葛,但我卻不喜歡他賊眉鼠眼的樣子。”說起老二,韋雪皺了皺眉頭道,“老五老六是一對夫妻,都是江湖出身,女的是個暗器高手,跟著老二卻也合適。”
“難怪老百姓說朝廷官員各個貪汙,像你阿爺這樣,就算自己不愛財,要養活這麼多門客,只靠自己的俸祿恐怕也是不夠的。”
聞聽此話,韋雪先是老大的不高興,想要搶白幾句。可是經過這一路,遇見這些人,韋雪大小姐的倔脾氣已經有所改變,何況仔細想想,此話也未嘗沒有道理。
“君子衛是為皇帝做事,就算真如你說的,我相信阿爺也絕對不會包藏私心,而是為了社稷和朝廷。”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如果天下不是多了那些自以為是聖人的人,自然就太平的多了。”
“我知道這是你們道家《道德經》裡的話,但是你們道家自顧修煉成仙,不管俗世疾苦,也是不對的。你看看那些人……”韋雪說著,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街角,兩三個乞丐正抖抖索索的蜷縮在一個用幹牛糞堆砌的小火堆周圍,分食著剛剛烤熟的一個山芋。“如果沒有人經世濟國,或者國不成國、戰爭頻仍,顛沛流離、無家可歸的人會更多。”
“二小姐你身在豪門,沒有見過這些,其實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自古有之,並沒有因為哪個聖人的出現而改變過。”樂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一路行乞的經歷,悠悠的說道,“我以前就和他們一樣,只有靠自己,才能改變命運。”
樂山的話讓韋雪無言以對,自己從小長在侍郎府,錦衣玉食,哪裡嘗過什麼人間疾苦。
二人正自走著,一個老嫗從身旁走過,臂彎了掛著一個籃子,在叫賣著剩下的最後一顆白菜。二人本已走過,樂山遲疑了一下,又轉過身趕上老嫗,買下了她籃子裡的菜。老嫗千恩萬謝的離去,韋雪卻看得奇怪。
“你買個白菜乾什麼用?”
“我沒用,但那個老嫗這麼晚還在這賣菜,定是擔心這菜明日就不新鮮,無人再買,你我買了它,老人便可以回家團聚了。”
韋雪笑了:“你剛剛還說潔身自好就好,怎麼忍不住去幫她?”
“一個人自食其力,就應該得到尊重。”樂山也笑了,說道,“我們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兩個人的話少了,似乎在感受著難得的溫馨,零星的鞭炮聲,是調皮的頑童在嬉鬧。兩個人相視微笑,心理都有了絲絲異樣的波動。來到客棧的門前,一個裝束奇怪的人經過他們的身邊,嘴裡吟唱著奇怪的詩詞,樂山被他吸引了,扭頭再去看,卻不見了蹤影,於是問韋雪:“你看見剛才那個人了嘛?”
“什麼人?沒有啊。”
“奇怪……”也許是他消失的太快,韋雪根本沒有注意,只有聲音彷彿還回蕩在空氣中,恰正是:
百年蹤跡踏紅塵,為憶青山入夢頻。
紫陌縱榮爭及睡,朱門雖貴不如貧。
愁聞劍戟扶危主,悶聽笙歌恬醉人。
攜取舊書歸舊隱,野花啼鳥一般春。
簡單的用完年夜飯,身在異鄉的幾人各有心思,便都早早的歇息了。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各人分頭去採辦吃穿用度,史天賜和蔣靈兒帶著雪奴負責購置衣物,韋雪和樂山一起採辦食物。大年初一,城門口的小集市非常冷清,只有零零星星幾個年前沒有清貨的攤位還在。城門口卻是圍觀了不少人,樂山等走過去,原來是一箇中年男子正在抱著一具屍體痛哭流涕。湊近一看,死去的竟然是昨晚那位老嫗。
“怎麼會這樣?”韋雪動容悽然。
“我怎麼沒想到她既然是賣菜的,一定是城外的農民,昨夜那麼晚,城門已經關了,她就算賣光了菜也出不了城了。定是整夜蜷縮在城牆邊,被凍死了。”樂山頓首,後悔不迭。
“早知道,我們應該帶她回客棧的。”
“本以為可以幫她,卻還是幫不了。”韋雪嘆了口氣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們幫不了所有人。”
二人黯然,卻亦無奈,韋雪拿出錠銀子給了那個哭喪的兒子,僱了輛板車拉著老嫗的屍體離開了縣城。這樣的事見怪不怪,圍觀的人也自散去,圍攏到另外一處熱鬧的場景,原來官府正在張貼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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