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山毅然絕然地離開了青羊宮,他要去少林寺,他要去學習最上乘的武功,他要為父報仇。
年少的心總是難免充滿了最單純的志氣。
然而在道觀里長大,初出茅廬毫無江湖經驗,剛剛走出了一個多月,樂山身上的東西就已經被連蒙帶騙的花費一空,剩下的路途,幾乎是以行乞的方式度過。
每日樂山都會翻看著阿爺的劍譜,但是由於武功底子還太薄,根本無法領會其中的深意,只能死記硬背的把所有的招式記在心裡。而母親留給他的玉佩,在每個飢寒交迫的夜裡,是唯一陪伴樂山的溫暖。這短短的幾個月裡,世事的冷暖第一次滲透了這顆萌芽的心靈。
這一日,樂山來到了長安。
自從高宗設東都之後,長安不似曾經的獨一無二,但長安畢竟是長安,廣廈櫛比,車水馬龍,燈籠酒綠,錦衣羅衫。
然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隨處可見的流民、乞丐,衣衫襤褸,無人過問,樂山也是其中之一。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樂山一路跌跌爬爬,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卻也看盡了長安風光,正是盧照鄰詩中所言: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
百尺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遊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臺萬種色。
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
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
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
生憎帳額繡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
雙燕雙飛繞畫梁,羅帷翠被鬱金香。
片片行雲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鴉黃。
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情非一。
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
御史府中烏夜啼,廷尉門前雀欲棲。
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幰沒金堤。
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
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
南陌北堂連北里,五劇三條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
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
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
別有豪華稱將相,轉日回天不相讓。
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
專權意氣本豪雄,青虯紫燕坐春風。
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
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
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
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幾天沒有吃飯的樂山終於堅持不住倒在了路上,正好遇到一隊巡城士兵經過。領頭計程車官飛起一腳將樂山踢飛數尺,他還想再補上一腳,後面的一個年輕士兵趕忙衝上來拉住他說道:
“大人,大人,那就是個小叫花子,別髒了大人的腳,我把他扔到邊上去便是。”
領頭的哼了一聲,帶著隊伍繼續前進,年輕士兵把樂山拉到了路邊,靠在一處府邸後門的石獅子旁邊,又從懷裡拿出半塊餅塞在樂山懷裡,匆匆的去追趕隊伍,樂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又過了一會,一頂纖羅小轎怡然而來,一陣喧囂之後,樂山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眼,看見一雙芊芊玉手揭開轎簾,嫣然模糊的一聲輕喚,彷彿來自仙界的聲音。
長安城的集市上,叫買叫賣之聲此起彼伏,一頂小轎正旖旎而過,轎旁一個七八歲的女童正歡蹦亂跳的看著小攤上的琳琅滿目的物件手舞足蹈。
“阿姊,我要買這個。”女孩子拿起一個貨攤上的糖葫蘆回頭衝著轎子裡詢問著。
“你買的夠多的了,我們該回家了,給阿爺知道我們來這種地方,他非責罵不可。”轎子裡傳出一個恬靜的聲音,雖然嚴厲,卻非常的柔軟。
“不嘛,我要買嘛,既出來了,還不趁機會多買一點!”小女孩根本就不理會姐姐的話,仍然不依不饒。
“好了,好了,最後一個,買完快點上轎來。”轎內的聲音顯得無可奈何。
小女孩讓下人付了錢,滿心歡喜但卻依然戀戀不捨地拿著糖葫蘆上了轎,轎簾掀一半,一席綴繡著柳葉的白襟隨風飄動了一下。
“快些回府吧。”在轎內人的吩咐下,轎伕們加快了腳步。
“回府,回府,我也要練功了!”小女孩一邊吃著冰糖葫蘆,一邊說道。
“你太頑皮了,阿爺讓你讀書從不見你那麼用心。”
“那些故紙堆著實太無味了,還是武功有趣,阿爺給我的劍譜我都記住好幾招了。”小女孩進了轎子,但還是不停的掀開側簾張望著外面的街道。“阿姊你怎麼不練武?”
“阿姊不喜歡練武啊,女孩子家的還是斯文一些的好。”
“我就不要,練了武就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誰敢欺負你啊,我的小祖宗。”
“阿姊不練武也沒關係,等我練好了,一樣保護阿姊。”
“你能保護阿姊一輩子嘛?”
“怎麼不能?”
“怎麼停了?”兩個人正說著,轎子突然停住了。
“稟報小姐,是一個要飯的……”
“給他點錢打發他走好了。”
“回稟大小姐,他倒在咱家門口了。”
“哎呦,好髒。”小女孩探出頭來,看見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小叫花子靠在家門口的石獅子邊上,頓生厭惡。
一雙芊芊玉手拉開了轎簾,大小姐一張如嫣如卷的清秀臉龐在轎中若隱若現。雖然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但一雙含情若水的鳳目卻擁有瞬間可以偷走人魂魄的力量。
這時候那個叫花子剛好悠悠的抬起頭,兩個人模模糊糊的打了個照面:“好像年紀很小,先抬進去吧,死在這裡汙了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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