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天崩地裂之時,京城裡的翰林天文局和太史局司天臺的兩座渾天儀同時掉落了銅珠。這兩座渾天儀各兩萬斤,外有八龍,首銜銅丸,每一條路代表了一個方位。每龍作一蟾蜍,仰首張口而承之,如遇某州分地動,則龍銜之丸,落蟾蜍之口,鏗然有聲。
然後長安城裡,無論是皇帝還是大臣已經無心顧及西南地動之災,宦官邊令誠剛剛奉旨帶回了兩顆大唐將星的腦袋,這同時意味著潼關守軍群龍無首,朝廷上下正為此焦頭爛額。
兵部尚書韋見素剛剛下朝,相府的書房裡,韋見素正和兒子韋諤、韋倜、韋益、韋晢以及賈至商量軍情。
“幼鄰你回來真是太好了!”
“單父縣已經落入叛軍之手,學生狼狽逃出,慚愧、慚愧!”賈至當了幾年的單父縣尉,政績沒做出多少,卻險些在安祿山的叛亂之中喪命。
“回來就好,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韋見素拍了拍賈至的肩膀,臉色卻比賈至還要憔悴。
“幼鄰兄回來的正好,快些給阿爺出出主意,如今高仙芝和封常清皆被賜死,潼關該如何守?”韋見素的幾個兒子垂手而立,都知他們的阿爺最信任賈至。
“潼關乃天險,只要嚴防死守,必能幫我軍爭取到反擊的時間,如今當務之急是派何人領兵?”
“朝廷已無可用之將,高仙芝和封常清已死,西平郡王風疾,安思順又是那安祿山的兄弟,難道真要聖人御駕親征嘛!”韋見素已經思來想去好多天了,竟然不知道還有何人可以領兵鎮守潼關。
“幸好安祿山忙著稱帝,河北又有顏真卿和郭、李二人的牽制,才給了我們喘息之機。”
“我的想法卻與阿爺和各位不同。”韋諤此時卻說道,“顏真卿嚴守平原,又和賀蘭進明一起拿下了魏郡,郭子儀和李光弼正往收復常山,河北的形勢可謂一片大好。此時只要守住潼關,安祿山便是腹背受敵,洛陽若是斷了與范陽的聯絡,叛軍軍心定然不穩,無需多少時日,便會四面受敵、自亂陣腳。”
幾人一同望向韋諤,等他繼續說下去。
“潼關地形先要,關防堅固,無論派誰去,只要不輕舉妄動、率軍出關,都能守住。”韋諤胸有成足的接著說道,“現在比我們更加惶恐的應該是安祿山,所以阿爺當與聖人諫言獻策的不是領軍之將,而是守關之策。”
韋見素看著韋諤點點頭,兒子的話言之有理,但此事卻不是自己說了算的,沉吟良久說道:“待我與右相先行商討,再行稟報聖上。”
“阿爺,孩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韋見素已經隱約猜到了韋諤想說什麼,示意他但說無妨。
“兒聞以計勝色者昌,以色勝計者亡。”韋諤停頓了一下說道,“安祿山造反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右相如今是眾矢之的。天子寵信楊家已造成禍患,阿爺若還事事都聽右相的,如果有一天聖人要割恩以安社稷,阿爺又當如何自處?”
韋諤這句話說的很重,再看賈至和其他幾個兒子,卻都點稱是,韋見素不由得臉色一陣慘白。他何嘗沒有想過這些,但韋見素的左相之位是楊國忠舉薦的,自己又替楊國忠做過不少事情,如今想要劃清界限又談何容易。
此時的虢國夫人府,楊氏三兄妹正如熱鍋山的螞蟻,楊國忠絲毫不擔心叛軍的攻勢,正相反,這恰恰印證了他在皇帝面前預言安祿山會造反的判斷。楊國忠更擔心的是李隆基急召太子李亨回朝,是有意讓太子監國,甚至傳位。
“安祿山果然造反,一切正和兄長預言的一樣,聖人如今是更加信任兄長了。”虢國夫人還在替楊國忠沾沾自喜,卻沒想到自己的末日即將臨頭。
“安祿山不足為慮,天下太平了太久,人不習戰,才會被叛軍的聲勢所迫。其手下之人皆被裹挾,一有風吹草動便會撥亂反正。”
“既如此,兄長急急忙忙的來找我二人是為何?”韓國夫人不解其意,她還以為楊國忠是擔心安祿山的“清君側”會讓兄長擔上罪名。
“我現在擔憂的是聖人命太子監國,或動了傳位之心,那我們就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聖人只是說他要御駕親征,何時變成了想要傳位與太子?”
“聖人若是御駕親征,就一定會讓太子監國。”老奸巨猾的楊國忠故意慼慼然的說道,“太子一旦掌權,趁皇帝離京出征之際,必然對我楊家下手!”
“我們與太子素少往來,卻也算不上交惡,兄長何出此言?”
“皇帝寵信貴妃,我們楊家才有了今天,太子若是登基,我們必然失了聖寵。”
“但是太子遲早都是要繼位的啊!”虢國夫人大惑不解的問道。
“不要忘了,安祿山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造的反,誰是‘君側’,不就是我們楊家嘛!聖人不會把我們怎麼樣,但若是此時傳位給太子,太子定會藉著讓賊人出師無名的理由把我們送給安祿山,那時候我們還有活路嘛?”
楊國忠一席話,把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說的花容失色、抱頭痛哭。
“兄長,那我們現在該當如何?”
“二位妹妹速速進宮去,請貴妃一道去聖人面前勸諫,切不可御駕親征,更不可動了傳位之心。”
“我們兩這就進宮去見妹妹,定然以死相逼勸阻皇上!”
韋雪做了一個夢,自己變成了柏潔夫人,沉睡在洱海的海底。突然頭頂的海面上有一艘大船駛過,把魚兒們驚的四散遊走。韋雪悠悠的從沉睡中醒來,藉助著天鐵手鐲的力量緩緩的升上海面。
只見那大船高百尺,長千尺,共有四重。最上重設有正殿、內殿和東西朝堂;中間兩重則有一百二十個房間,雕欄玉砌,全部用黃金和美玉裝飾;船頭煙銷鳳蓋,波浸螭首,竟是一艘碩大無比的龍船。
那龍船正從波濤洶湧的海浪中掙出船首,八百丈龍骨並非凡木所制,分明是崑崙墟斷裂的建木枝椏。四重鎏金樓閣飛簷上,懸著開元年間徵集的十二萬枚合浦明珠,此刻卻成了燭龍褪下的眼翳,在迷霧中照出洱海里裡漂浮的巨蟒首級。
赤金船帆獵獵作響,細看竟是縫合了八百張《大荒西經》羊皮圖。鐵甲船槳攪動的不單是汴河濁浪,每次起落都帶起東海夔牛的殘雷。韋雪望著龍船垂落的鮫綃帷幕,那些半透明羅帳後晃動的,哪是宮娥倩影,分明是青丘狐族褪下的人皮在跳柘枝舞。
最駭人的是船尾拖曳的玉纜,九股絞絲龍筋纏著西海巨鰲的甲骨,末端繫著被腰斬的怪物屍身。那九頭妖蛇斷頸處噴湧的毒液,在洱海里凝成暗啞的紫色支流。龍船乘風破浪一路向前,此處似乎又並不是洱海,海面一望無際,突有兩峰相峙,一雪山一焦炎,高深莫測。海中激浪投其上,至火山噏然而盡,至雪山倏忽成冰。
龍船接近兩座大山,逐漸放慢了速度,韋雪這才看清甲板正殿裡坐著的人竟然是阿姊韋晴。
只見韋晴身著繡有金孔雀和銀麒麟的羅衣,頭戴鳳簪,腰間束著一條金色的腰帶,腰帶上鑲嵌著紅寶石和翡翠,熠熠生輝。相比那雍容華貴的衣著,韋晴卻僅以淡妝示人,唯獨眉毛被描繪得精緻曼睩,但即便是這樣素雅的妝容也透露著驚世駭俗的美。
“阿姊!”韋雪躍上了龍船來到韋晴的面前,卻看見她正依偎在一個身著龍袍,頭戴冕旒的男人肩頭。
“雪兒?”韋晴抬起頭,臉上卻未露出任何驚異的表情。
“阿姊何時做了貴妃,你這是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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