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青城

第208章 武林大會

許不凡緩緩直起身,撣了撣道袍下襬沾染的冰屑與水漬,面色平靜得彷彿剛才跪地求饒的不是自己。他對臺上兀自有些錯愕的寒水幽火二使,以及臺下無數雙震驚、不解、鄙夷、或若有所思的目光視若無睹,只稽首一禮,便飄然下臺,身影沒入水霧深處。

眾門派還在交頭接耳,許不凡為何會如此丟人現眼之時,擂臺上的鹿呦呦和宇文及師徒狹路相逢,卻是百感交集。

“師傅,沒想到您還活著!”

“我也沒想到,你竟然能夠代表驪山派參加武林大會!”

“師傅,您這些年過的可好?”

“你已經是驪山派的人,莫要再叫我師傅!”

“我以為您老人家早就已經......”

“不要廢話了,我來時參加武林大會的,不是來敘舊的,動手吧!”

“師傅,雁山盟的陰謀是顛覆整個武林,禍亂全天下,你與我還有李大哥、龍大俠一道匡正扶危可好?”

“你先贏了我手中的玄蟒鞭再說!”宇文及收起峨眉刺,亮出了手中一根通體烏黑,不知何種異獸筋鞣製而成的長鞭。鹿呦呦的鞭法是他教的,他自持在鞭法上定然不會輸給曾經的徒弟。

宇文及手腕一抖,那通體覆蓋著烏黑鱗片、鞭節間隱現金紋的長鞭便如一條驟然甦醒的巨蟒,直刺鹿呦呦面門。鹿呦呦無奈,抽出腰間的銀蛇鞭帶著沉重的風壓悍然迎上,鞭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閃電,帶著清越的破空尖嘯。

“娃娃,鞭不是這麼玩的。”宇文及聲音沙啞,眼神卻銳利如鷹隼。他手腕一抖,那根烏黑長鞭彷彿活了過來,鞭梢在空中發出一聲淒厲刺耳的裂帛尖嘯!鞭影如毒龍出洞,不再是單純的抽打,而是帶著一股凝練如實質的螺旋暗勁,如同高速旋轉的鑽頭,撕裂空氣,直噬鹿呦呦纖細的脖頸!

銀鈴脆響,銀鞭如電,精準無比地迎上那道烏黑毒龍!

雙鞭交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響,卻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撕裂聲!玄蟒鞭上蘊含的螺旋暗勁瘋狂絞殺著銀鞭,試圖將其寸寸崩斷!

“師父!收手吧!”鹿呦呦的聲音穿透了鞭影的呼嘯,帶著焦急與痛惜。她身形靈動如穿花蝴蝶,銀蛇鞭在她手中化作漫天銀絲,時而如靈蛇吐信刁鑽狠辣,時而如銀河倒瀉氣勢磅礴,試圖纏住那狂暴的玄蟒。

“收手?”宇文及冷哼一聲,玄蟒鞭在他手中爆發出沉悶的咆哮,每一次揮擊都力逾千鈞,捲起地上的碎石塵土,形成一股股小型龍捲。鞭影重重,黑金色的光芒與銀白色的光華激烈碰撞,炸開一團團刺目的火星。“呦呦,你懂什麼!無極門的血債,老夫受的屈辱,豈是你一句‘收手’便能揭過?這盟主之位,是我一雪前恥、復興師門唯一的階梯!”

宇文及的眼神冰冷而執拗,彷彿燃燒著地獄的業火,昔日的溫潤儒雅早已被深沉的恨意與孤注一擲的瘋狂取代。玄蟒鞭的攻勢越發狂猛,帶著一股同歸於盡的慘烈,逼得鹿呦呦連連後退。

“師傅,你覺得你會是雁山盟的對手嘛?”鹿呦呦銀牙緊咬,內力灌注鞭身,銀蛇鞭瞬間繃直如槍,精準地點在玄蟒鞭的七寸薄弱之處,發出“錚”的一聲銳響,強行盪開那沉重的一擊。

“打不過,我也不會做那許不凡!”宇文及眼中厲芒一閃,手腕再抖!烏黑長鞭猛地一收一放,鞭影瞬間分化,化作七八道虛實難辨的烏光,如同巨蟒翻身,帶著沉悶的破空聲,從四面八方纏繞、絞殺、抽打向鹿呦呦!鞭影籠罩之下,空氣彷彿都被抽成了真空,發出嗚咽。

鹿呦呦身陷鞭網,卻不見驚慌。她雙足連點,身形如穿花蝴蝶般在縱橫交錯的烏黑鞭影中騰挪閃避,靈巧到了極致。手中銀鞭更是化作一片迷濛的光影,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每一次碰撞都精準地格開致命抽擊。然而宇文及的鞭法老辣渾厚,鞭勢連綿不絕,暗勁層層疊疊,鹿呦呦漸漸被壓制,閃避空間越來越小,銀鞭格擋也越發吃力,每一次硬接,她嬌小的身軀都微微震顫。

“娃娃,該結束了!”宇文及久戰不下,枯槁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低喝一聲。他周身氣息猛地一凝,枯瘦的手臂肌肉賁起,玄蟒鞭烏光大盛!鞭身在空中劃出一個詭異的圓弧,所有鞭影瞬間收束合一,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彷彿能抽裂山嶽的烏黑匹練,帶著刺耳的尖嘯,以泰山壓頂之勢,悍然砸向鹿呦呦天靈蓋!這一鞭,蘊含了他數十年精修的“崩山鞭意”,剛猛無儔,鎖死了所有閃避角度!

鹿呦呦竟不閃不避,反而迎著那道毀天滅地的鞭影,一步踏前!將天機神功注入銀蛇鞭的剎那,宇文及的玄蟒鞭竟如同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堅韌到極致的壁障,硬生生定在了半空!烏黑的鞭身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鞭梢瘋狂跳動,卻再難寸進!

宇文及瞳孔驟縮!他感覺自己抽出的不是鞭子,而是一座沉重無比的山嶽!一股沛然莫御、玄奧難言的磅礴力量,順著鞭身逆衝而來!

鹿呦呦口中輕叱:“天機——變!”

嗡!

銀蛇鞭席捲著龍湫瀑布的水霧凝聚成一道半透明水龍捲,裹挾住玄蟒鞭,那“崩山鞭意”瞬間如同泥牛入海,被吞噬、瓦解!

宇文及拼盡全力想要奪回玄蟒鞭,怎奈無論他如何用力,那玄蟒鞭卻被水龍捲束縛的動彈不得。

宇文及無奈棄鞭,峨眉刺也無需再亮,他心中明白,鹿呦呦已經是手下留情,不由得長嘆一聲:“我輸了!”

鹿呦呦立刻收了天機神功,水龍捲化為無形,玄蟒鞭也隨即落在了地上。呦呦拾起玄蟒鞭快步走到師傅面前,雙手將鞭子奉上,輕聲的呼喚了一聲:“師傅!”

宇文及拿過玄蟒鞭,無地自容的走下擂臺,回到無極門的弟子當中去了。鹿呦呦看著那曾經如山嶽,教導她武藝的背影,此刻顯得如此單薄而淒涼,心中忍不住傷感和疲憊。

輪到樂山登臺,對手是寶林大師。樂山擺好了架勢,寶林禪師卻沒有動手的意思,而是雙手合十,輕誦佛號道:

“阿彌陀佛,施主可是李樂山?”

“在下正是!”

“老衲有一事想請教施主。”

“大師請講!”

“我佛門中有一傳言,法門寺的佛指舍利曾得一位高人守護,才得以逃脫戰火劫難,不知道施主是否便是那高人?”

樂山含笑不語,默默點了點頭。

“善哉,善哉,我聞那高人功成身退,隱遁江湖,不知今日為何會以北冥教主的身份出現在這武林大會?”

“雁山盟狼子野心,他們若是得逞,恐怕會禍亂滔天,我又怎可袖手旁觀!”

“原來如此,李大俠碧血丹心、大義凜然,老衲佩服。”寶林大師再次合掌向樂山深施以禮道,“老衲來此赴會,也是為了一辨善惡,秉正仗義。既然有李大俠主持公道,老衲這一局認輸便是!”

又一個人不戰而退,再次引起臺下各門派的議論紛紛,不過這一次的焦點是在李樂山身上。

“他就是李樂山!”

“佛珠舍利是由他奉還的?”

“我聽說那李樂山在南陽之戰中殺進殺出,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聽說武痴也是被他殺的!”

“他就是北冥教教主玉觀音?”

“胡說,玉觀音成名之時已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看他的樣子最多也就三十來歲。”

“無論如何,今天都有好戲看了。”

樂山和寶林大師攜手走下擂臺,丐幫幫主顧飛鴻也很快不敵少林凡音禪師。丐幫是由這些年戰亂而流離失所的人守望相助而組成的新幫派,雖然人數眾多,但武功平平。顧飛鴻在幫中已經算是武功最好,但在武林中還算不上絕頂高手,輸的也是心服口服。

中原逐鹿會的陸日華同樣不敵華山雙劍,然而比試結束之後,陸日華卻並沒有下臺,而是向著群雄拱手施禮道:

“中原逐鹿會今日雖然落敗,但我的三位少主有話說!”

他的話音未落,三位年輕公子打扮的人走上臺來。

“讓我為各位引薦!”

“這位是魏博節度使田承嗣將軍的公子田朝,這位是成德節度使李寶臣將軍的公子李惟嶽,這位是相衛節度使薛嵩的公子薛平。”

那位被叫做薛平的人上前一步,衝著臺下的各大門派一拱手,說道:“中原逐鹿門是代表我們三鎮參加武林大會,雖然技不如人,但是今日無論誰勝了,我們我們三鎮都願與其聯手,共襄大業!”

群雄並無人接茬,氣氛一度冷場,還是那侏儒在史天賜的示意下朗聲說道:“今日武林大會,感謝各位少將軍的垂青,至於結盟一事,待武林盟主選出後再議不遲!”

三位節度使的公子碰了一鼻子的會,怏怏不樂的走下臺來。

“第三輪,少林寺對北冥神教,青城派對華山派,雁山盟對驪山派!”

聞聽鹿呦呦要對戰“寒水”、“幽火”二使,樂山和韋雪擔心她的安全急忙阻止。

“天色不早了,請北冥教派人登擂!”侏儒在臺上催促著,樂山無奈只能叮囑韋雪說服鹿呦呦。

“這‘寒水’、‘幽火’二人武功詭異,下手狠毒,妹妹還是認輸吧!”韋雪拉著鹿呦呦,急切的說道,“何況還有你李大哥,就算這場你認輸,也無關大局。”

“阿姊和大哥莫要擔心,讓我去摸摸他們的弱點,若是不敵,我自會離場!”鹿呦呦牽著韋雪的手,安慰道,“就算真有危險,李大哥和龍大俠自會救我!”

韋雪見鹿呦呦心意已決,也沒有辦法,只能回應道:“我看這二人的武功,和當年『君子衛』中阿大使用的烈火劍、寒冰斧有幾分相似。當年我曾在洛陽太微宮裡目睹驪山老母與阿大交戰.......”

韋雪還在給鹿呦呦傳授著經驗,擂臺之上,樂山和凡音已經打了十幾個回合。

凡音不愧是這些年少林武功的第一人,與樂山有來有回,一時間竟也不落下風。

凡音大師灰袍飄蕩,雙手合十,周身佛光隱現,宛若金剛臨世。

他一步踏出,擂臺震顫,右掌如金剛怒目,悍然拍向李樂山!掌風所過,水霧炸裂,空氣扭曲,竟隱隱有梵音繚繞!

“金剛伏魔!”

李樂山不閃不避,右手五指輕輕一拂——

“嗡——!”

大龍湫垂落的水簾驟然一滯,漫天水霧如受牽引,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透明水幕!

“砰——!”

金剛掌力轟在水幕之上,竟如泥牛入海,力道盡數消弭!凡音大師面色微變,尚未收掌,李樂山已輕輕一推——

“嘩啦!”

水幕驟然崩散,化作無數細小水珠,每一滴都蘊含著凌厲劍氣,如暴雨梨花,直襲凡音大師周身大穴!

凡音大師低喝一聲,周身佛光暴漲,硬抗劍氣!

“嗤嗤嗤——!”*

水珠擊在佛光之上,竟如利劍刺鐵,發出刺耳錚鳴!凡音大師悶哼一聲,連退三步,佛光瞬間黯淡。

“李施主……好精妙的劍氣!”

李樂山依舊靜立,竹笠下的目光平靜如水。

“大師,還要繼續嗎?”

凡音大師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口中梵音驟起——“六字大明咒!”

“唵!嘛!呢!叭!咪!吽!”

剎那間,佛光再盛,他周身竟浮現出一尊金色佛陀虛影,莊嚴恢弘!

“金剛怒目,降妖伏魔!”

他雙掌齊出,佛光如洪流,直衝李樂山!

六字大明咒響起的霎那,李樂山腦海中突然浮現起少年時在少林寺修煉的那些場景,那曾經藏汙納垢的地方,師傅凡健的醜惡嘴臉,心有不甘的回憶和如今已經人鬼殊途的師兄弟......

樂山不自覺的抬起右手,五指虛握,一道無形劍氣自指尖迸發!

“斷水——無痕。”

劍氣如絲,無聲無息,卻彷彿失去了控制,瞬間撕裂佛光,直逼凡音大師眉心!

凡音大師瞳孔驟縮,這一劍,他避無可避!

千鈞一髮之際——

“阿彌陀佛!”

一聲蒼老佛號響起,一道枯瘦身影如鬼魅般閃至凡音身前,大袖一揮,將凡音向後捲了三尺,將那無形劍氣悄然化解。

來人正是無為大師!

無為大師鬚眉皆白,面容慈祥,卻深不可測。他看向李樂山,緩緩道:

“李施主劍道通神,老衲代少林寺認輸了。”

李樂山這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急忙收手,微微頷首:

“晚輩收手,多謝無為大師慈悲。”

凡音聽聞無為大師的名號,也噗通一聲跪地:“師叔!”

“阿彌陀佛,我不是你師叔,世間也早就沒有無為,老衲真際了塵。”無為大師說罷,甩袖轉身,凡音也跟在他的身後默默走下來擂臺。

此戰,李樂山勝!

下一場宿怨之戰,是龍夢雲和華山雙劍。

三十年前,龍夢雲初出茅廬之時,就曾與當時的華山掌門常剛力鬥三天三夜,最後將對手斃與劍俠下,還因此得了一個“力劈華山”的綽號。當然世上並沒有幾個人知道,龍夢雲之所以痛下殺手,是因為常剛在酒裡下毒。

常剛正是曾辰、曾暮的師傅,他二人自然是知道師傅的不齒行徑,卻又不足為外人道。這二三十年,兄弟二人苦練劍法,就是想要重振華山派的威名,今天冤家路窄,定然是要在龍夢雲身上找回顏面。

華山雙劍的劍網依舊凌厲,日月同輝的劍意將擂臺籠罩。

“看劍!”曾辰一聲清嘯,如鶴唳九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晨光劍嗆然出鞘,劍身清亮如一線初升的朝陽,撕裂了嶺上濃重的溼霧。幾乎同時,曾暮身形如鬼魅般向左滑出,暮影劍無聲無息地遞出,劍光幽暗,軌跡飄忽,恰似黃昏時分的最後一縷天光,纏繞著晨光劍的熾烈鋒芒,織成一張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劍氣之網,兜頭向那一片孤雲般的青影罩去!

劍網所過之處,漫天晨霧被瞬間攪碎、撕裂,發出嗤嗤的銳響。細密的水珠被狂暴的劍氣激射向四方,在石壁上打出無數細小的凹痕。這陰陽合璧的一擊,迅疾、刁鑽、封死了所有騰挪閃避的角度,足以將精鋼絞成齏粉。

龍夢雲依舊在巋然不動。面對那足以削金斷玉的劍氣大網,他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只是在那張劍氣之網即將觸及自己白袍的剎那,他身形彷彿微微模糊了一下,如同被風吹皺的水中倒影。

嗤啦——!

裂帛般的銳響刺得人耳膜生疼。漫天劍氣驟然撲空,絞碎了龍夢雲身後一片堅韌的松針與粗糲的山石,碎屑紛飛如雨。而那片青色的袍角,卻已在數尺之外,依舊潔淨如新,連一絲褶皺都未曾多添。彷彿那致命的劍網,不過是拂過他衣袂的一縷微風。

曾暮心頭劇震,玄色身影一晃,暮影劍劃出一道更加詭譎陰冷的弧光,如附骨之疽,直刺龍夢雲左肋空門。曾辰心念電轉,晨光劍緊隨其後,劍勢暴漲,如長虹經天,直貫對方咽喉!兩劍配合妙到毫巔,一陰一陽,一暗一明,一纏一刺,快得只餘兩道撕裂空氣的殘影。

這一次,龍夢雲終於動了。

他依舊沒有拔劍。

只是周身的氣息,陡然變了。那並非凌厲的殺意,而是一種浩渺、蒼茫、沛然莫御的“勢”!無形無質的劍氣竟自他挺拔的身軀內勃然噴發,不再是散亂的鋒芒,而是凝成了一道肉眼幾難辨別的、龐大而流動的虛影!

曾辰熾烈的劍光刺入那雲龍虛影之中,如同泥牛入海,速度驟減,凌厲的劍意被無聲地消磨、化解。曾暮陰柔詭譎的劍勢更是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氣牆,發出沉悶的嗡鳴,劍尖劇烈顫抖,竟難以寸進!兩人合力一擊,竟被這純粹以劍意凝聚的屏障生生阻住!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沿著脊骨竄上雙劍頭頂。他們引以為傲、縱橫江湖二十載的陰陽合璧,竟連逼對方拔劍都做不到!

“日月——同輝!”

曾辰雙目赤紅,猛地一聲暴喝,如困獸最後的咆哮。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無需言語,體內苦修數十載的內力再無保留,如江河決堤般瘋狂湧入手中長劍!

嗡!嗡!

兩道劍鳴,一聲清越如鳳唳九天,一聲沉渾如龍吟深淵,驟然響徹雲霄!曾辰手中的晨光劍爆發出刺目欲盲的熾白光芒,彷彿將整輪烈日都拘禁在了劍鋒之上!曾暮的暮影劍則幽光暴漲,深邃如吞噬一切光線的永夜,劍身周圍的光線都為之扭曲!兩道截然相反卻又同源而生的劍光,如同兩條被激怒的太古蛟龍,咆哮著掙脫了那雲龍虛影的束縛,一左一右,挾著毀天滅地之威,向中央那道青影絞殺而去!所過之處,空氣被灼燒得噼啪作響,腳下的青石板寸寸龜裂,碎石激射!

這是他們壓箱底的絕殺,賭上了所有的精氣神,賭上了“華山雙劍”二十載的榮光!劍光過處,空間彷彿都被這兩股極致的力量扭曲撕裂。

一直靜如古井的龍夢雲,終於抬起了眼瞼。那雙澄澈的眸子裡,映照著絞殺而至的日月雙輝,終於掠過一絲極淡、極淡的漣漪,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塵。他站著,姿態隨意卻自有種難以言喻的沉穩,彷彿一株紮根於絕壁的孤松,任你狂風暴雨,亦難動其分毫根基。

終於他的右手握上了那柄古拙長劍的劍柄。

龍夢雲的手指瘦長,骨節分明,手背上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指腹與虎口處結著薄繭,那是歷經無數個晨昏磨礪劍柄後留下的印記,淺淺地,如同印在石頭上的水流痕跡。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拔劍。

劍身離鞘的瞬間,整座大龍湫似乎都隨之輕輕一震!並非巨響,而是一種源自山體深處的、沉悶的共鳴。嶺上終年不散的厚重雲海,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攪動,驟然翻騰奔湧,狂瀾怒卷!濃白的雲氣瘋狂地向兩邊排開、退避,露出一線深邃湛藍的天空!

一道清冷的劍光,自那古拙的劍鞘中流淌而出。那不是曾辰熾烈的白,也不是曾暮幽邃的黑,而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彷彿能洞穿世間一切虛妄的清光。它並不如何耀眼奪目,卻帶著一種斬斷因果、劃分陰陽的意志,平平無奇地向前一劃。

嗤——!

如同最堅韌的錦緞被絕世鋒刃從中裁開,發出清晰而令人心悸的裂帛之聲。

那道清冷的劍光,精準無比地切入“日月同輝”那狂暴絞殺的核心節點。沒有劇烈的碰撞,沒有刺耳的轟鳴。那熾白如烈日、幽邃如永夜的蛟龍劍光,在觸及這清冷劍芒的剎那,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積雪,瞬間瓦解!

曾辰、曾暮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卻又冰冷徹骨的劍意順著劍身狂湧而入,瞬間沖垮了他們的護體真氣,直搗臟腑!虎口劇震,彷彿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鐺啷!”“鐺啷!”

兩聲清脆的金鐵墜地之音,晨光劍、暮影劍,兩柄相伴主人半生、飲盡敵血的絕世名鋒,竟脫手飛出,旋轉著跌落擂臺,劍身光華盡斂,如同凡鐵。

翻騰的雲海緩緩合攏,重新遮蔽了那一線湛藍。龍夢雲手腕輕轉,那道清冷的劍光如同從未出現過的幻影,無聲無息地滑入那黯淡無光的古拙劍鞘之中。一聲輕微的“咔嗒”輕響,劍已歸鞘。

一個平淡得如同薄霧般的聲音,飄入曾辰、曾暮耳中:

“劍在鞘中,勝過人間萬般鋒銳。”

曾辰、曾暮敗了,但這一次卻敗的光明正大,雖敗猶榮。

鹿呦呦的對面,寒水使與幽火使並肩而立,一玄一赤,氣息交融,冰火之力在周身流轉,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鹿呦呦手握銀蛇鞭,面色凝重,雙方正打算動手,雁山盟的隊伍中卻傳出一個蒼老卻洪亮的聲音:

“且慢!”

一道佝僂身影慢悠悠的挪上擂臺,手持烏木雙柺,眼覆黑布,臉上長滿了爛瘡。

“長孫世捷?!”韋雪看見此人,忍不住脫口而出。

樂山扭頭看向她,低聲問道:“何人?”

韋雪正把自己在南嶽衡山中受長孫世捷指點,練成微雨劍法的遭遇告訴樂山,卻聽那侏儒陰陽怪氣的說道:“長孫大俠,您這是意欲何為啊?”

“老朽想代表雁山盟出戰這一場!”

“您這不合規矩啊!”

“規矩裡並沒有說本門本派的人不能爭奪出戰的機會吧。我雖然加入雁山盟不久,但‘寒水’、‘幽火’二使可以代表雁山盟,我為何不行?”

長孫世捷此話一出,臺上臺下都是一陣沉默,只有韋雪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長孫前輩,您怎麼會在此地?”

“還不是雁山盟的人說有靈丹妙言,可以治好我的隱疾。”長孫世捷佈滿惡瘡的臉抽動了一下,冷笑著說道,“老朽早就該死,只是死前還想看看這些牛鬼蛇神到底耍的什麼陰謀。”

“不識抬舉的叛徒,你若是輸給了那女人,雁山盟豈不是失去了爭奪武林盟主的機會!”‘幽火’使者冷笑一聲道,“老東西,你既然活的不耐煩了,我們兄弟便送你一程。”

“姑娘,先同你那姐妹下去瞧好,讓老夫幫你們找找這兩個小妖怪的短處!”

“找死!”幽火使怒喝,雙掌赤焰暴漲,悍然攻來!

長孫世捷雖目不能視,但雙耳微動,聽風辨位,烏木雙柺如蛟龍出海,精準無比地截住幽火使的掌勢!

“破!”

他雙柺一絞,竟以巧勁破解火勁,幽火使悶哼一聲,踉蹌後退!

寒水使見狀,立刻欺身而上,冰掌如刀,直劈長孫世捷後心!

長孫世捷並不回頭,聽聲辯位,柺杖輕抬,正好點中寒水使的手腕。寒水使的手腕一麻,冰掌偏斜,長孫世捷趁機回身,雙柺如狂風驟雨,猛攻寒水使下盤!

“冰火合擊!”二使對視一眼,同時變招!

寒水使雙掌按地,擂臺瞬間凝結厚厚冰層,冰刺從地面暴起!幽火使則凌空躍起,雙掌赤焰如隕石墜地,轟向長孫世捷頭頂!

冰火交織,絕殺之局!

長孫世不退反進,雙柺猛地插入冰層,借力騰空,竟以拐代腿,凌空旋身,狠狠踢向幽火使胸口!

“冰魄貫日!”“焚天煮海!”

寒水使與幽火使同時厲喝!兩人心意相通,動作如出一轍!那柄散發著絕對寒意的巨大冰矛,與那顆焚滅萬物的恐怖火球,並非直接轟向許不凡,而是在半空中劃出兩道截然相反的弧線,如同兩枚被天地偉力驅動的星辰,悍然對撞!

兩股極端相反又相互湮滅的毀滅效能量,如同一個急速膨脹、覆蓋整個擂臺的死亡磨盤,將中心區域的一切——空氣、水霧、塵埃,甚至光線——都瘋狂地撕扯、絞碎、湮滅!

極寒與酷熱,兩種截然相反卻又相輔相成的力量,在這一刻完成了致命的交匯!

長孫世捷如同置身於一個瘋狂旋轉的冰火磨盤中央。感官徹底被剝奪、扭曲!左邊是焚風煉獄,右邊是冰晶寒獄,冰屑與火星在混亂的氣流中相互碰撞、湮滅、爆炸,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視線完全無用,連敏銳的聽覺也被這冰火交織的、狂暴的噪音漩渦徹底淹沒。面板承受著冰針般的刺痛與火焰燎烤的雙重煎熬,觸覺也變得混亂不堪。那堅韌的烏木柺杖已變得焦黑一片,杖身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長孫世捷的身影在狂暴的冰火漩渦中,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那並非恐懼或失衡,更像是一種奇異的放鬆。他握著那兩根焦痕遍佈、幾近斷裂的烏木柺杖的手,忽然鬆開了幾分力道。

“咔嚓”一聲。

彷彿什麼東西……碎了。

一道極淡、極淡的血痕,從長孫世捷緊握著殘杖的指縫間蜿蜒流下,滴落在腳下潮溼的泥土裡,迅速洇開一小片暗紅。

就在這一瞬間,長孫世捷猛然暴起,右手的殘杖向著幽火使的前胸點去。

幽火使措手不及,向後連退三步。

寒水使立刻拍出寒冰掌,想要阻止長孫世捷的攻勢。

然而長孫世捷任由半邊身體被冰霜凍結,卻攻勢不減,終於用殘杖擊中了幽火使的胸口。

鮮血從幽火使的面具下面流了出來,而長孫世捷也如寒蟬僵鳥倒在了擂臺之上。

“前輩!”韋雪和鹿呦呦紛紛驚呼,飛身來到長孫世捷的身邊。

“冰火交煎,動靜皆殺,”他的聲音沙啞平靜,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小姑娘,看清了嘛,分而制之,各個擊破。”

長孫世捷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那長滿爛瘡的臉上露出了難以辨識的笑容,彷彿離開這個世界是他長久以來的夙願。

“水火二鬼,我要讓你們給長孫前輩陪葬!”鹿呦呦用銀蛇鞭指著寒水、幽火二使,咬牙切齒的就準備動手。

“慢著!”大龍湫的山谷裡突然迴盪起一陣陰騭的聲音,一直沒有說話的史天賜終於開口了。

“你二人的破綻已經被人看的分明,不必再戰。”史天賜被一個彪形大漢推到擂臺中央,寒水使急忙攙扶著幽火使來到史天賜的身後。

史天賜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彷彿任何人的生死都與他無關,他關心的只有輸贏成敗。

鹿呦呦正要發作,一隻大手按住了她肩膀,她瞬間感覺到溫暖,卻又動彈不得。

“呦呦,聽我的!”樂山朗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隨即對著史天賜說道,“既然盟主親自下場,驪山派這一場認輸便是!”

史天賜還是面無表情,完全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天賜,就讓你我二人來了解這恩怨吧。”

樂山把鹿呦呦推給韋雪,正準備踏步向前,一條身影擋在了他和史天賜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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