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州府衙署內燈火通明,絲竹悠揚。
竇綸果然設下了盛大的接風宴,青州新舊官員、將領濟濟一堂。
氣氛看似熱烈,實則暗流湧動。
許琅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玄色錦袍,腰束玉帶,神情淡然,在牛大力和幾名親衛的陪同下步入宴會廳。
他一出現,原本喧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了幾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敬畏,有同情,有審視,也有幸災樂禍。
竇綸高居主位,見許琅到來,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起身相迎:“國公爺來了,快快請上座!”
他特意將許琅的位置安排在自己左下首,看似尊崇,實則暗含壓制之意。
許琅神色平靜,拱手行了一禮後坦然落座。
牛大力如同鐵塔般侍立在他身後,眼神如刀,掃視著全場,尤其是竇綸身後那個抱著胳膊、一臉倨傲的雷橫。
兩人各為其主,自然對彼此沒什麼好臉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竇綸端著酒杯,笑容可掬地看向許琅:“國公爺此番奉旨北巡,深入草原,勞苦功高啊!”
“不知國公爺可否詳細說說此行經過,也好讓我等開開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許琅身上。
許琅放下酒杯,一臉平靜地緩緩開口道:“指揮使大人謬讚了,本公奉陛下密旨探查北莽動向,聯絡草原抗莽勢力,此行兇險,幸賴將士用命,僥倖未辱使命。”
他避重就輕,絕口不提具體戰鬥過程,更不提與烏洛渾結盟之事,只強調奉旨公幹。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藉口,反正青州天高皇帝遠,竇綸不可能向永徽帝求證。
“哦?聯絡草原勢力?不知侯爺聯絡的是哪一部落?成果如何?”
竇綸步步緊逼,眼中閃爍著精光。
若能掌握許琅私下結盟的證據,便是他的一大把柄。
許琅淡然一笑,滴水不漏:“草原部落眾多,關係錯綜複雜。本公只是遵循陛下‘遠交近攻,分化瓦解’之旨意,與幾個對北莽素有怨懟的小部落有所接觸,許以通商之利,以期未來掣肘北莽。”
“具體詳情,涉及軍機,已密奏陛下,恕本公不便在此詳述。”
一句話,把竇綸堵了回去,還抬出了皇帝密奏。
竇綸碰了個軟釘子,臉色微沉,隨即又笑道:“侯爺謹慎,理所應當。”
“那些馬匹呢?聽聞皆是難得的烏珠穆沁良駒?數量幾何?如今安置在何處?”
“馬場那邊,王煥參將昨日還來報,說交接遇到些阻滯...”
終於圖窮匕見,直奔主題!
許琅心中冷笑,面上卻裝作慚愧之色:“正要向指揮使大人稟報,此次帶回烏珠穆沁成年種馬一百二十匹,母馬五十匹,另有大首領巴圖爾汗饋贈的成年戰馬三十匹,共計兩百匹。本欲直接交付馬場,奈何...”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魏無忌副使呈報,雲丘馬場歷經顧逆之亂,荒廢已久。”
“雖經初步整頓,但草場尚未完全恢復,棚舍老舊,人手更是奇缺。”
“陳平等技術官吏雖嘔心瀝血,也只能勉強維持現有本地馬群,驟然接收如此多來自草原、習性迥異的良駒,恐草料不足,棚舍擁擠,更易引發疫病交叉感染,一旦折損,損失巨大,本公萬死難辭其咎啊!”
他頓了頓,看著竇綸漸漸難看的臉色,繼續道:“本公思慮再三,為穩妥計,只得暫將新馬安置在城外臨時圈出的草場,由我帶回的護衛和部分馬場老手精心照料。”
“待魏副使與陳平等人將馬場整頓妥當,具備萬全接收能力之時,再行交割入庫,登記造冊,納入青州軍馬籍貫,交由指揮使大人統一調配,此乃萬全之策,還請竇帥明鑑。”
這番話有理有據,處處為公家財產著想,把拖延交割的責任推給了馬場條件不足,更暗示竇綸若強行接收導致馬匹損失,責任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