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相,黃立極太過分了。舅父準備後日朝會,當廷彈劾他。”
劉一燝微閉雙目,一臉疲倦,“你舅父能消停下嗎?陛下今日很生氣。”
姚希孟一臉不解,“師相也怕黃立極?他究竟有多大權力,不是傳言內閣孫公來公已經架空他了嗎?”
劉一燝實在不想理眼前這個懦弱的白痴學生,可這混蛋以劉閣老學生和文天官外甥的雙重身份招搖過市,一時也風頭無兩。唉,都是自己寵壞的。
“孟長啊,內閣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你要專心自己的事,別摻和那些紛爭。”
“是。學生謹記師相教誨。”姚希孟的態度端正,讓劉一燝找不到半點錯處。
劉一燝拍了拍旁邊一本摺子,“交給你舅父,讓他按上面調職,明天就要辦妥。”
姚希孟雙手接過,忍不住好奇翻開:
劉鴻訓:瑞王府長史兼乾清宮侍中司給事中、首席機要秘書。
方逢年:慧王府長史兼乾清宮侍中司給事中、機要秘書。
姜日廣:桂王府長史兼乾清宮侍中司給事中、機要秘書。
黃錦:信王府長史兼乾清宮侍中司給事中、機要秘書。
瑞王朱常浩:宗人府大宗正令兼乾清宮侍中司大納言,開府儀同三司。
慧王朱常潤:宗人府左宗正令兼乾清宮侍中司權大納言,開府儀同三司。
桂王朱常灜:宗人府右宗正令兼乾清宮侍中司權大納言,開府儀同三司。
信王朱由檢:乾清宮侍中司領班大臣,掌印,參知政事,開府儀同三司。
姚希孟震驚得幾乎把摺子扔掉,張大嘴:“侍中司?”
劉一燝無力的閉上眼。是的,被朱元璋廢掉的門下省復活了,雖然是四親王兼領。而且四王也有制衡,信王領班掌印,但他受宗人府管轄。
姚希孟怔怔的看著劉一燝,這個東西已經完全超越了他的認知。
“此制似有漢風,但親王執政,不合祖制啊。師相怎麼想的?”
劉一燝心裡沒好氣,老夫還能怎麼想,照章執行罷了。他敲了敲案几,“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你不懂,就好好看著,別亂說亂動。”
此時,老僕進屋,在劉一燝耳邊一陣低語。
劉一燝聽完,拍案而起,“好一個肉爛在鍋裡!”
小皇帝的權力佈局劉一燝已經全部洞悉。
通政司傅冠收奏摺,複製,一交內閣,一交乾清宮侍中司。內閣的流程是,票擬,交司禮監,實際是慈寧宮。原本是慈寧宮旨意下到翰林製成聖旨,直接轉六部。但小皇帝透過天工院中書架空翰林,制旨機構在中書,所以翰林也要轉天工院。
侍中司實際上兼併了六科,他們的流程是,直接稽核奏章,無誤加印,交天工院對照,無印者封駁。侍中司比六科強大的地方在於,六科實際上受內閣管轄,而侍中司連太后都管不了,而且他們全程參與決策。
如此,坐鎮天工院的劉一燝幾乎成了帝國最後的決策者。
劉一燝緩步到窗邊,推開窗戶。窗外,一輪圓月只缺一點,在樓臺樹影間分外明亮。
小皇帝的信任和濡慕讓劉一燝這顆早已經在宦海沉浮中煉就的鐵石之心有了一點點融化,那一勺蜂蜜雞蛋羹的香味似還在唇間留香。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想著小皇帝那以家族性命為威脅的逼迫,想著滿院子的東廠密探,劉一燝笑了。小皇帝好聰明,對比下身後那個已經四十多歲的無能翰林學生,自己未必就不能做回張居正。
所謂帝師,非以帝師留名,而應因帝留名。張居正,你將不如我,就讓老夫來做那為大明補月的那一點。
劉一燝突然有了詩興,回到書案,將桌上開啟的書冊合上,推到一邊。那本書叫《鈐山堂集》,作者:嚴嵩。
揮毫潑墨,在宣紙上寫一闋臨江仙:
缺月懸簷窺帝闕,寒砧敲碎更籌。劍鳴匣底四十秋,嚴霜凋碧樹,孤影照吳鉤。
欲補金甌承舊諾,何須麟閣封侯?甘霖須向地龍求。張公江陵土,今作補天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