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敏感性，這就是韓毅的天賦技能之一。
這項技能的構成一是對資料的記憶力，二是對資料的預加工能力。
第二項你還可以刻意訓練到一個七七八八的水平，但第一項就完完全全的是天賦了。
韓毅可以在毫無關聯的資料中很快便能找到他想要的數字，也能在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準確答出別人想要的資料。
腦子裡如同有一個檢索機一般。
每一次在證管會的答辯時刻，便是韓毅的秀場。
無論評審委問出多麼細節的數字，韓毅都不需要看底稿，張嘴便能答出。
所以，儘管此時的韓毅還只是剛剛接觸財務工作，吳楚之就是莫名其妙對他能找出錯賬有著強烈的信心。
……
吃完飯，五人有說有笑的往公司走去。
孔昊去陪凌婉兮加班的。
他算看出來了，今天不解決這事，凌婉兮明天出去玩都沒心思。
秦莞要去和葉小米商量幼兒園和學校的事情，在錦城，這件事大半還得落到葉小米來監督。
而王冰冰則是捨不得和吳楚之分開，打著湊熱鬧的名義，黏在他身邊。
上了樓，凌婉兮直奔財務室，吳楚之想了想，沒有和秦莞和王冰冰去找葉小米，跟著孔昊的腳步往財務室溜達。
“老韓，給你帶了點奶茶……咦？你沒在找啊！”
看著韓毅面前攤開的CPA教材，凌婉兮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還以為韓毅正在努力的加班找差異，沒想到是在辦公室裡摸魚看書。
有點錯付的感覺。
在火鍋店她還想著這人挺不錯的，明明是她的錯誤，別人還在主動幫忙，哪知道是個兩面三刀的傢伙。
多半是自己的身份洩漏了，想巴結自己吧。
凌婉兮將奶茶料頓在桌上，韓毅正在算一道題，見狀頭也不回，
“找完了，找到了，就是這個月的總部費用，凌老師，你做分攤數的時候多了一分錢，所以損益表和資產負債表不平。”
凌婉兮臉色劇烈變化著，一時沒反應過來，“誒？找？找到了？”
這就找到了？
她有點懵圈了，按照她走之前說的查賬順序，哪會那麼快？
凌婉兮看了看錶，從她離開公司到現在，最多也就一個半小時時間。
“一個半小時時間，你就找到了？”凌婉兮有些將信將疑。
韓毅頭也不回，手上敲著計算器，“哪需要那麼久，就十來分鐘的事。”
凌婉兮更不信了，這麼短的時間夠幹啥？
把賬翻一遍，時間都不夠。
“老韓，你不是在逗我開心吧？”
韓毅撇了撇嘴，將計算器的數字記錄下來，點亮了面前電腦的螢幕，“你自己看吧，這是你做的分攤表。”
凌婉兮將電腦螢幕轉了一個方向，畢竟是女生，她也不可能趴在韓毅身上去看。
看著分攤表，凌婉兮很是疑惑，滑鼠在螢幕上左拉右拉看匯總數，都是正確的。
“老韓？沒問題啊。”
韓毅將計算器遞給她，“你把最後一行的數字，手動加一遍就知道了。”
凌婉兮更是迷茫了起來，這種公式匯總的資料，難道還有錯？
她身後的孔昊倒是明白了過來。
倒不是孔昊懂會計，而是他懂計算機。
“兮兮姐，是資料精度問題，計算機自動四捨五入，幾個數字彙合到一起便會有誤差。”
凌婉兮不信邪的伸出手指，在計算器上加了起來。
望著螢幕上顯示的173251.17和計算器上面的173251.18，半響回不過神來。
“計算機還能出錯？琻山的什麼破系統！”
凌婉兮有點生氣了，搞了半天是這麼回事兒啊。
這系統誰敢用？
如果連四捨五入都搞不清楚，時不時的出錯，每次都得人工檢查一次，那還不如手算來的快。
孔昊輕咳了兩聲，這鍋，還真不能怪系統。
還沒等孔昊說什麼，韓毅點了點螢幕，“凌老師，以後你在系統中做表的時候，凡是有小數點的計算時，通通加個‘round’函式就行了。”
說罷，韓毅拿起鍵盤開始演示起來，“round函式可以將數字四捨五入到指定的位數，很簡單，就是計算公式前面加上，公式打個括號就解決了。”
凌婉兮撲閃撲閃眼睛，覺得十分神奇，“小韓，你不是貨車司機嗎？怎麼這個都會？我在大學裡面都沒學過。”
韓毅聳了聳肩膀，“我是以前在六月花電腦學校學過wps，還考過會計電算化證。
後來自己感興趣，買了一本wps應用指南，跟著學的。
其實也不難，就是把一些有用的函式背下來就行了，再多的千度也行。”
原本臉上毫無表情的吳楚之在門後點了點頭，這理由說得過去。
當年六月花、指北針這類的電腦學校和八依軍烹校這種廚師學校，算是坑害農民工血汗錢的兩大王牌。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阻擋不了農村人口對電腦學習的嚮往。
按照韓毅的性格，還真可能會趁著空閒的時候去學。
而會計電算化證是92年開始興起，和珠算證二選一，作為職稱考試的前置專案。
2012年和職稱考試脫鉤，2017年後絕版。
有電腦基礎就好辦了。
看來自己可以適當擴大一些這個便宜師傅的使用範圍，讓他參與到更多的事務中去。
“小韓，你是怎麼找到這個錯誤的？”
孔昊更關心韓毅找到問題的途徑，總不可能是韓毅每個數字都手加了一遍吧。
這麼快能從浩瀚的資料中發現問題，要麼說明他有自己的方法，要麼說明……
這個問題是他韓毅製造的。
孔昊在情商上面是差了點，可是在智商上面卻一直很線上。
邏輯分析是他的強項。
按照吳楚之和凌婉兮說的，‘一分錢可以逼死財務’，那麼這種困難的問題，哪是那麼輕鬆就能解決的？
所以韓毅的話，並不符合邏輯。
不會是這小子故意乾的吧？
好以此來接近兮兮姐？
孔昊的眼裡開始閃爍著紅光。
特麼的，聽說這小子也是中樞財大的，而且真要算起來，是兮兮姐算是同屆的。
韓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扭頭看了一眼。
是個陌生男子，年齡不大，身高相貌都是平平無奇，上唇邊還帶著一些絨毛，倒是那雙眼睛非常的有神。
韓毅疑惑的看著凌婉兮，這是財務部，怎麼會有無關人員進入？
凌婉兮見狀笑了笑，走到孔昊身邊，挽著他的手，笑著解釋著，
“老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孔昊。”
孔昊的問話，語氣稀鬆平常，但是臉上的神色卻讓凌婉兮知道，也許是剛剛自己和韓毅的互動，自家的小男友貌似是吃醋了。
此刻她的心裡甜滋滋的，也藉著這個舉動，安置著孔昊的醋罈子。
果不其然，孔昊聽見這話，臉上頓時笑容滿面，主動向韓毅伸出了手。
韓毅聞言愣了一下。
閒聊的時候，他也知道凌婉兮和他一屆，現在大三，而這孔昊……看起來貌似也就一個高中生啊！
這……
還是城裡人玩的花啊！
好吧，不過，這和孔昊此刻出現在財務部有什麼關係？
韓毅手指著門口張貼的紙張，對著凌婉兮說，
“凌老師，財務重地，閒人免進。
這是鄒主管今天反覆給我強調的財務部的基本原則。
畢竟這裡面有重空憑證，還有現金，出了事，誰負責？”
吳楚之的眼角抽了抽。
他清晰的捕捉到了韓毅說這話時，偷偷瞄了自己一眼。
沒想到啊沒想到！
自己這前世濃眉大眼一副雲淡風輕的便宜師父，剛入職場的時候也特麼的是個心機boy啊！
孔昊有點傻眼了，遇上二愣子了？
這公司還有不認識二股東的人？
凌婉兮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過來，剛來兩天的韓毅還真不認識孔昊。
倆人出現在公司的時間，沒有交集。
而且，財務室自成一統，對另外半層的軟體院相對隔離。
孔昊每天就算來公司，也是在晚上。
而且通常都是直接去研究院，頂天了見吳楚之在，溜達過去聊兩句，而韓毅則一下班就躲在關著門的財務室看書。
凌婉兮有些尷尬起來，她也不願意讓太多人知道，她男朋友就是果核二股東。
還沒站穩腳跟前這麼說，總覺得自己是關係戶，有點抬不起頭的感覺。
剛剛自己也是腦子抽了，說什麼孔昊是自己男朋友的話做什麼，她羞惱的瞪了孔昊一眼。
站在門後的吳楚之輕咳了兩聲，揹著手踱步走進來，
“小韓，沒事的，孔昊是我朋友，也是公司高管，主抓軟體這塊。”
韓毅聞言又愣了愣，隨即喉嚨不自覺的吞嚥了一下。
完蛋！
高管！
想在恩公面前掙表現，沒想到得罪了公司高管……
不過，高管不應該是像瀘天化那種大腹便便的中老年嗎？
特麼的，這到底是什麼妖孽公司啊！
高管個個都那麼年輕！
還沒等他在臉上堆起什麼表情的時候，孔昊卻追問起了原因。
孔少的時間寶貴，不想浪費在這些表情上。
韓毅也算是看出來了，這高管……特麼的就是個完全沒心眼的二愣子！
他穩了穩神，開口說道，“孔總，是這麼一回事兒。
這事兒我們首先得先分析。
前期凌老師她們已經核對了銀行賬，沒有問題。
說明這不是資金往來的問題，而是記賬問題。
記賬問題，鄒主管和凌老師說過解決方法，我們得檢查：一憑證是否登記錯誤；二發票是否加計錯誤；三輔助賬是否有資料計算錯誤。”
凌婉兮點點頭，這個思路確實是自己提出來的，她也是請教的她老師。
孔昊聽得有些懵圈，這些專業術語有點難懂，不過臉上不露聲色，“繼續說。”
他忽地有些理解，以前吳楚之聽他講專業知識時的心情。
你特喵的直接說結論行不行？
你得考慮受眾到底能不能聽懂啊！
結論先行！
老子不是來聽破案過程的！
韓毅頓了頓，繼續說著，“首先，我們用的是用友系統，我進公司第一天，凌老師就教過我，憑證是在計算機裡自動生成並列印出來的。
用友系統自帶檢查功能，借貸不相等，憑證是生成不了的，所以在列印出來的憑證裡去檢查數字是否相等，在我看來，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而凌老師說，公司財務規定，調整憑證只能紅字反向衝回，不許同向調賬。
所以，我想啊，第一步檢查憑證的工作，我們只需要看調整憑證衝回數和正確數有沒有差額就行了。
這一步也就一分鐘就能完成，公司這兩個多月也就四五筆調整憑證，眼睛一掃就完事了。”
凌婉兮聽到這裡，頓時傻眼了，“老韓，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們？”
她一想起今天白天大家聚在一起一張張核對憑證，就有點想死的衝動。
完全是無用功嘛！
這個老韓到底是怎麼想到的？
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
這些都是自己教他的話啊。
凌婉兮有點想哭。
韓毅說得那堆話大多都是出自她的口中，只是韓毅加了幾個‘所以’，然後就變成了這樣的結論。
不過她還是有點生氣，韓毅想到了這點，那不是白天完全看自己等人如同看二傻子一般？
韓毅聳了聳肩膀，“凌老師，您別誤會，我這剛進公司兩天，人微言輕的，說了鄒主管也不會聽啊。”
凌婉兮想了想，嘆了一口氣，沒說什麼。
吳楚之聞言倒是不由得苦笑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韓毅這話沒毛病。
這是他吳楚之的鍋。
因為吳楚之的總部大部制組織構架，果核燕京子公司的財務團隊，目前只設了主管崗，直接受果核錦城總部財務部經理楊燚的領導。
當然這樣的安排，在前期搭建時，他也是出於制衡蕭家的考慮。
畢竟吳楚之自己也需要在燕京呆好幾年的。
而且，很多研究機構或者重要部門也會在燕京設立。
那麼燕京這個子公司在實質上與錦城母公司，會構成事實上的雙總部的格局。
吳楚之擔心幾年以後回錦城時，燕京這個子公司會變成地方藩王，尾大不掉。
這也是大型集團的通病。
而且對果核來說，格外的具體。
畢竟這裡面的蕭家門生故舊，實在太多，而燕京又是首善之地，將來有個萬一，很可能會變成兩地爭鋒的局面。
所以他在前臺建立了負責人三年一輪崗的制度，在中後臺部門的安排上，都是隻設主管崗，直接受錦城總部的管轄。
自然，在人員招聘時，這個崗位的要求僅僅是一般會計核算，對個人能力的要求並不高。
這個鄒主管，四十來歲的老國企出身，做事非常謹慎。
但是，他是老燕京人，不怎麼看得起外地人。
老燕京的驕傲，是骨子裡的，和老華亭一般，面上看起來不排外，但為人處世的過程中，處處都能顯露出來。
而且，本來鄒主管是想招個三十來歲的熟手，果核的年輕人實在太多，需要熟手來帶。
這也是無比正確的，吳楚之也支援這種做法。
可他現在直接塞了一個高中學歷的年輕人進來，雖然鄒主管面上不說什麼，但人人都知道，老鄒其實心裡是非常不滿的。
因為公司部門設定都是有編制的，韓毅的入職，代表著編制的被佔用，老鄒想招的熟手便沒了位置。
自然，老鄒不會給韓毅好臉色看。
不過，吳楚之也不擔心，韓毅的天賦就在那放著，比如今天。
且看這個便宜師父如何裝逼吧。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胸，“和同事之間的關係暫且不談，你繼續說下去。”
他本來也不打算把韓毅一直放在財務部。
以自己這便宜師傅的潛力，放在財務部完全是大材小用了。
也太浪費了。
1800一個月就能找個會計熟手，給3200一個月，只做財務，太虧了！
好好磨礪一番，就給老子掙錢去！
等等！
吳楚之突然有了點想法，摸著下巴，望著面前的前世便宜師父，嘴角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要不？
這一世，真換我做你師父？
有點美滋滋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