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席而食,卻各自沉浸在截然不同的情緒裡:小張太子為家鄉舊味黯然傷懷,哪吒竟因一碗尋常麵食落下憶母之淚,敖九則為大快朵頤的肉香歡欣雀躍。
這般情形——吃著飯卻鄉愁滿溢,有人悲泣有人歡笑——實在透著反常。
連哪吒都中了招,更顯蹊蹺。
蘇叄悄然豎起貓耳,敏銳的目光掃過整個大堂。
它這才驚覺,何止是他們三個?
舉目望去,滿堂食客臉上的神情,如浪濤般起伏不定——或眉開眼笑樂不可支,或唉聲嘆氣愁腸百結,或呆若木雞思緒飄遠……這酒樓裡的百種心緒,竟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撥弄著,比尋常集市還要喧囂混亂幾分。
蘇叄一行只是出了酒樓,隨便找地方吃點東西而已。
信步踱入市井深處,隨手在各色攤檔前揀選吃食。
這覓食法兒透著自在隨性——不拘泥於一處店家,不同攤頭的零嘴小食盡數聚攏一桌。
此種煙火人間裡的逍遙吃法,惹得初涉凡塵的小張太子與敖九新奇雀躍。
而對蘇叄和哪吒而言,此舉則稀鬆平常。
黑貓於人間遊歷經久,見識早已廣博,再非當年騰家大院中,那個懵懂不識人的毛團。
哪吒更是自幼便野慣瘋慣,哪像高牆深院拘束的公子哥那般,全然不解市井滋味?
沒道理說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中了什麼毒才對。
倒不是說神仙就絕對不會中毒,畢竟如來還被蠍子精蟄過手掌呢。
有些精怪會把毒練成神通,說是毒素,實際上已經是一種概念了。
比如蠍子精的毒就化作了一種風流情慾,專破神佛的六根清淨。
就像什麼稀奇古怪的法寶,都能叫飛劍似的。
蘇叄盯著盤中油潤的肉丸,鼻腔裡翻騰的葷香突然失了誘惑。
哪吒腮邊未乾的淚痕、敖九拍桌大笑的狂態、小張太子凝望八寶飯時眼中的水光——這滿堂食客的悲喜歡愁,此刻在他眼中織成一張詭異的網。
“掌櫃的,”黑貓突然轉身,利爪叩響灶臺,“這肉丸裡摻了迷魂草不成?”
野豬精攤主正剁著砧板上的茭白,聞言猛抬頭。
獠牙上嵌著的黃金環隨動作晃盪,圍裙濺滿醬汁卻透著奇異的潔淨感。
“哎呦仙家!”他刀刃「鐺」地釘進木砧,油亮鬃毛隨憨笑抖動:“俺老朱的灶臺就是鍊金爐!來,瞧——”
他肥厚前蹄拈起粒肉丸剖開,露出內裡層疊的蟹黃與荸薺碎:“《內經·素問》講‘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人吃五穀雜糧,歸根結底都要化作五行氣。”
油鍋騰起的白霧中,他蹄尖蘸著醬汁在石臺畫開五行相生圖:
“肝屬木主怒,心屬火主喜,脾屬土主思,肺屬金主悲,腎屬水主恐。這肉丸取野彘後腿精肉,水屬補腎;裹東海青蟹黃,金屬潤肺;嵌南山荸薺粒,土屬健脾——三者本應相生!”
他抓起菜刀,刀背狠拍蒜瓣,辛辣氣刺得哪吒猛一激靈。
“壞就壞在火候!”野豬精銅鈴眼眯起:“那白麵小神仙的陽春麵,俺用文火餘溫吊湯。離火煨坤土,本該安脾定神。偏他食時心念浮動,離火竄入少陰經,這才勾動‘悲屬金’的舊憶。”
他蹄尖戳向哪吒方向:“《靈樞·本神》篇:心怵惕思慮則傷神。那碗麵成了引魂歸巢的渡船吶。”
敖九面前肘子,被醬汁淋出暗紅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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