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一縷暗藍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貼著地面遊曳而來,快得像一道影子,卻在即將觸到葉祁櫟靴尖的剎那,“嘭”地炸成一蓬細小如針的碎影。
碎影並未消散,而是懸停於離地三寸之處,鋒芒畢露,像一圈蓄勢待發的毒牙。
她在試探。
也在警告。
葉祁櫟垂眸,看那圈暗藍草影,神情未變,只抬手,輕輕撣了撣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
“cua~”
葉祁櫟的身影猛地消失,下一刻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唐雅的黑紗被突如其來的勁風掀起一角,露出線條利落卻失了血色的下頜。
她瞳孔驟縮——不是因為對方的速度,而是那股在鼻尖一閃而逝的味道:血腥裡混著極淡的草藥香,像極了記憶裡某個午後晾曬在史萊克後山的藥架。
“……你?”
她聽見自己嗓子裡擠出的單音,嘶啞得不像人聲。
葉祁櫟沒有回應。
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是劍指的姿勢,指骨上殘留著一點紫色紋路——那是毀滅神考完成後的神紋,像一簇極細的雷光,隨時會炸開。
可此刻,他卻把指尖慢慢鬆開,讓那縷毀滅氣息收斂得乾乾淨淨,只剩一點微不可查的暖意,像是要刻意證明什麼。
“別動。”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道翠金色的光從他左手指縫間流瀉,化作柔亮的絲線,輕輕纏上唐雅手腕——生命女神的親和度隨之共鳴,像春夜裡的第一場雨,潤物無聲。
黑暗藍銀草猛地昂起,草葉邊緣的倒鉤本能地切向那抹翠金。
然而只一瞬間,鋒銳的葉刃便像被抽走了戾氣,軟軟垂下,連帶著唐雅眼底那層終年不散的陰翳也裂開了一道細縫。
“呃——!”
劇痛再次襲來,卻比前幾次更加猛烈。
她踉蹌半步,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黑紗徹底滑落,露出整張蒼白而空洞的臉。
記憶像被生生撕開的舊創:
——少年把糖葫蘆遞到她面前,指尖沾著融化的糖稀,亮晶晶的。
——他笑著說:“小雅老師,吃完這個就不許生氣了。”
——陽光太盛,她眯起眼,卻看清了他左眼角下一顆小小的淚痣。
“……貝貝?”
這一次,名字終於脫口而出。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撬動了某個封死的閘門。
黑暗藍銀草驟然回縮,蜷伏在她掌心瑟瑟發抖,草葉邊緣那層不祥的墨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原本澄澈的藍。
葉祁櫟半蹲下來,與她平視。
他眼底沒有勝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沉靜。
“唐雅,”他叫她的名字,像叫一個走丟很久的孩子,“城西據點裡那些屍體,沒有一個無辜。他們手裡有七十二條你唐門舊部的命。”
“你加入了一個滅你滿門的勢力。”
她聽見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發出沉悶的迴響,像一口久未敲動的鐘。
事實就是如此嗎?不知道,管他呢,我有時間的力量,解釋不清就不解釋。
你就說我有沒有帶她走就行了。
“我……”
她顫抖著抬起手,掌心那點殘留的翠金光斑像一面鏡子,照出她此刻扭曲的倒影。
黑暗藍銀草瑟縮著,草尖悄悄纏上她自己的手腕,像做錯事的孩子。葉祁櫟沒有安慰,也沒有指責。
“貝貝在找你,霍雨浩在找你,唐門的人,史萊克的人,都在找你。”
“你有兩個選擇。”
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毀滅,或者救贖。”
“唐雅,你還有第三個選擇——”
“親手結束這一切,然後活下去。”
遠處傳來急促的破空聲,聖靈教的護衛終於察覺異常。
葉祁櫟抬頭,眸中一抹紫色凝聚。
他站起身,背對唐雅,像一道驟然拔起的屏障,將所有逼近的殺機隔絕在外。
“想好了,就跟我走。”
“不想走——”
他側過臉,最後看了她一眼,
“我就替你殺光他們,再把你打暈了帶走。”
聲音裡甚至帶了點久違的玩笑意味,彷彿那年史萊克的午後,少年們打鬧時脫口而出的調侃。
唐雅望著他的背影。
黑暗藍銀草在她掌心悄悄舒展,第一次,葉片的邊緣沒有露出獠牙,而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縷尚未散去的翠金。
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她慢慢站起身。
“……帶我走吧。”
聲音仍啞,卻不再空洞。
“去把該還的,都還乾淨。”
“那就走。”
葉祁櫟像早就等這一句似的,伸手扣住唐雅手腕。
下一秒,兩人的身影被同時“抽”了出去,只留下一圈盪漾的漣漪在原地緩緩合攏。
轟!
聖靈教的追兵撲了個空,只踩碎了幾塊青石板。
帶隊的黑袍魂鬥羅怒極,精神力橫掃半條街,卻連一縷氣息都沒捕捉到。
城北,三百丈高空。
銀色的流光一閃而沒,像被夜幕生生掐斷。
下一瞬,兩道身影無聲地落在一條鐘樓脊樑上——葉祁櫟腳尖一點,瓦片連粉塵都沒揚起;唐雅卻晃了晃,被他順手扶住肩膀。
“第一次空間跳躍?”
“……嗯。”
“頭暈是正常的,至少你的身體沒有被空間割的支離破碎。”
唐雅蒼白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想回一句什麼,卻先低頭看向自己手腕——翠金色的絲線仍纏著,像一條溫柔的鐐銬,另一端連在葉祁櫟的左手小指。
她沒有掙脫。
“我會把訊息告訴霍雨浩,讓他轉告貝貝,但我暫時不能帶你回學院。”
“嗯。”
“我會想辦法去除你武魂上的邪念與邪毒。”
“好。”
葉祁櫟眸中灰光一閃,一隻亡靈蝶從空氣中凝聚,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