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早就浸溼了腳下的這片土地,三恆毫無顧忌的跪下去的一剎那,站在一旁的管殷想要出手去攙——面前兩個人的狀態不對得很,到底發生了什麼?冷冰冰的響起一句“起來。”
無奈與失望藏這句“起來”裡,管殷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
劉姣安不喜歡身邊的人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回心轉意,這不是求,分明是逼迫。
“是。”知道夫人的性子,三恆並沒有繼續靠著讓人可憐來表態,站起身平視著劉姣安,“夫人,夫人便讓三恆再留一段時間。”
“夫人,就算三恆現在回去劉家,老爺也不會收留三恆的,夫人就當是讓三恆有個家。”
三恆說的不錯。劉父要三恆來,三恆不但暴露了自己,還被從小院趕回劉家,以劉姣安父親的性格,無論如何也不會繼續留三恆這個做事不麻利的在自己身邊。
劉姣安太懂自己父親了。當了官,身邊自然都是去恭維的。
時間久了,劉父便從來不會思考自己有什麼問題。劉姣安知道自己是同他說不清理的,自打定了主意的那一刻,就沒有想過給自己留下所謂的回頭路。
“好。”劉姣安終於還是心軟了,目光落在管殷身上,又轉回來正對著三恆看過去,“先去把衣服上的泥水清一清,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應該自己放在心上。”
這樣說,夫人短時間裡是不會把自己退回劉家了,三恆鬆了口氣,拍了拍已經被積水浸透的褲腳,將身子站得更直了些:“多謝夫人。”
風很快就能吹乾褲腳上的泥水,到時候只用輕輕抖落上面幹掉了的泥土就好。回到院子裡的三恆並沒有急著處理的意思,只是走到廚房裡幹著自己平日裡常做的事情。
藉著燒起來的灶火,膝蓋和褲腳上的水很快便幹了,三恆只用跺跺腳,衣服上留下的土就順著飄散下來,在明豔的晴空下閃爍著剎那的金光。
唯一讓三恆覺得有些可惜的,也無非是褲子上的水痕,無論是午夜驚夢,還是白日裡蹲下身子去,總能夠看到,總能夠提醒著他今日裡發生的一切。
這個小院子終究也算不上是他三恆的家。三恆明白,錯在自己,自己既然蒙受夫人和相公的好意,就不應該再去想著老爺和自己還在劉家的父母。
“我同夫人一起去罷。”劉姣安的話,三恆的回應,管殷知道如果是兩個人誰生出了異樣的心思,前者無論如何也是不會留下三恆的。
於是管殷知道,這一切都一定是因為劉家。
原身能夠有膽量女扮男裝娶了劉姣安,管殷覺得她便沒有什麼不敢做的——包括面對劉家派來的人。
“去哪裡?”
“夫人去集上的時候,我便隨著夫人一起去好了。”回到屋裡,管殷並沒有詢問劉姣安和三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反而選擇提起劉姣安之前說過的那個教書先生,“夫人之前還在提那教書先生,倒不如我去會一會,看看他到底為了什麼。”
思忖了片刻,劉姣安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今日我有些乏了,改日再去,你便陪著我。”
諸事也算是妥當,管殷重新坐在書案前望著自己那些尚且沒寫完的故事,忽然很想見見程衡。見見程衡,也好問問他,這寫劇本有沒有什麼容易些的,免得自己禿了一把頭髮,還掙不到能夠溫飽的錢!
可是求人不如求自己,管殷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夢見程衡,也不知道後者在夢裡來得及交代多少事:“夫人,我有意去廟裡祈福,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廟宇裡有不少戲臺子,祠堂裡也有,這一點是管殷不需要程衡來說也知道的,於是管殷換了一種問法來問劉姣安。
“自然是好,只是近來未必有空。”
劉姣安需要考慮的永遠是小院的生計,只有活下去,其他的一切才有可能。
日落月升,星移斗轉,一切一如往常。三恆燒火做飯,劉姣安靠著自己的手藝維繫家用。
而那個教書先生,自打管殷跟著劉姣安到集上去,卻是再也沒有出現。甚至讓人難免懷疑他的目的根本就是劉姣安……
“相公歇著便好,這些事就由姣安來做。”
說實在的,管殷是真的很不會做生意。算賬算得明白,記賬慢慢悠悠,原本想要幫著吆喝吆喝,說出來的詞又不如其他鋪面的吸引人。
“也好。”做什麼什麼不行,管殷也難免有些自暴自棄,“我便不與夫人搗亂了。”
明明自家相公的年紀更大一些,反倒總要人當做小孩子來哄著,這些日子劉姣安也習慣了,剛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做完一筆生意,還要回過頭來安撫一下管殷的情緒。
“姑娘。”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管殷和劉姣安幾乎同時緊張起來。面前這教書先生手底下沒有幾個學生,但氣度裡透著一股子讀書人的勁兒,即便管殷之前沒有見過,也能立刻確定,這人就是劉姣安口中幾次三番找上來的人。
“姑娘,我想你同管姑娘應當是認識的。”這一次,男人似乎有備而來,“不知劉姑娘是否還記得我,但我同管姑娘確是舊相識。”
一旁垂頭坐著的管殷此時站起身來,由內而外的警惕讓這教書先生注意到了管殷的存在,後者的目光投射過來,似乎已經看穿了管殷的身份。
“我這裡有些關於管姑娘父親的事情想同管姑娘當面說一說,只是聽聞管姑娘當年……”
“鄙人思來想去,劉姑娘當年同管姑娘的關係最是親密,義結金蘭,想必能有管姑娘的訊息。”
劉姣安下意識的想要否認,直到發現面前這人的眼神分明一直落在自家相公身上,在自己看過去的時候才將將挪開,終於還是選擇用沉默來回應面前人拿來驗證的試探。
“這事情關乎管姑娘的父親,關乎管姑娘往後餘生……若劉姑娘當年是真心同管姑娘交好,我想劉姑娘是不會拒絕的。”
此時最不能說話的就是管殷。她迫切的想要知道關於原身的一切,卻不知道眼前人是敵是友。
“好。”
“若是我能夠見到管姑娘,我自然會同她說。”這一次劉姣安並沒有同身邊人交換任何眼神,甚至連一個細小的額外動作都沒有,目不斜視的盯著眼前這讀書人,“若是先生真有心找到她,同她說什麼要緊事,還請給我留下一封書信。”
“當真遇見,我也好交代。”
劉姣安真的很聰明。面前人似曾相識,可她擔心這人是敵非友,於是便用自己的智慧,盡一切可能保護著自己的朋友。
“那便多謝劉姑娘了。”
那道似乎能夠洞穿一切的目光終於從自己頭頂移開,管殷鬆下一口氣的同時,忽然意識到劉姣安這幾句話的不一般。
這讀書人是不是認出了自己的身份?劉姣安是不是從頭到尾都知道原身是姑娘家,甚至這所謂的婚姻,都是兩個人之間的謀劃?來人走了,管殷和劉姣安卻沒有一個主動開口的。
直到街道上的人都三三兩兩的散了,劉姣安也已經將賬整理明白,這才輕輕拍起已經睡著的管殷:“相公,該回家了。”
東昇西落,朝朝暮暮,管殷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清醒過來的剎那,管殷甚至已經動了和劉姣安徹底坦白的念頭。“相公,這人你也見到了,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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