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學歷史的麼?也不要那麼小瞧古人好吧,光是那筆字我就不行。”“也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容易。”
兩個人的話一前一後的被說出口,交迭在一起,像是心有靈犀,又更像是兩個同齡人雖然一致,卻又各自多彩的青春。
劉姣安只坐在一旁,目光靜靜的投射在兩個人身上。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終歸不應該像是自己父親追求的那樣……但願,但願自己年少時聽到父親說的話還作數,能一直作數。
“姣安,你對於這件事有什麼想法麼?好不容易走出來,總不能送你回劉家。”管殷沒有想過靠著劉姣安回家去找什麼訊息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原身。
原身自顧不暇的時候,尚且要伸手把劉姣安從那場不般配,也註定不幸福的婚姻拉出來。後者好不容易離開了劉家的泥潭,如果是原身,肯定不會為了自己的事,重新將劉姣安攪進去!“不如我去問一問表姑姑,表姑姑若是回家,父親他們也不好說什麼的。”
表姑姑是方外之人,若是帶著目的回到劉家去,一則擾了她修行的清靜,二則也很容易被注意到。這件事即便是和劉家無關,總也容易打草驚蛇。
劉姣安說過之後,也自覺不是個好辦法。管殷終是嘆了口氣:“而今最合適的法子,還是科舉。”
故鄉重耕讀不是沒有道理的,若是太平年代,讀書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甚至是給一方帶去意想不到的改變。
“教書的事,我同你一道做。”管殷的目光重新移到程衡身上,“如果能找到幾個心懷家國的好苗子,這件事便更有了做成的希望。”
管殷知道,想要為管父沉冤昭雪,絕非是一日之功。原身和程見微做了那麼久,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什麼真正有用的訊息。
難道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麼?當然不是。
兩個人都沒有官職,甚至原身被困在教坊之中,連自己的自由都得來不易——又怎麼去撼動這一條利益與權利相互交織的鏈條?“至於劉家哪裡自然不必著急,若是科舉得中,又或是這私塾做出了成就,自然有千千萬萬種回劉家的辦法。”管殷說的誠懇,並沒有隱瞞自己的“存疑”。
只是這本是原身需要做的事,需要思的情。管殷終於還是從不該插手,變成了下意識的思考……
“那我做什麼?”安排了半天,程衡覺得自己有些被冷落了,畢竟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自己的位置,“寫劇本掙錢麼?”
“可以。”
又是可以,程衡甚至覺得管殷是在糊弄自己。
“若是可以,這科舉你也可以試一試。”
管殷說的有道理,這時候程衡反倒想起來自己那一筆字了:“早知道我就好好練字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生活在忙碌而快節奏的時代,程衡能夠把他喜歡的戲曲事業堅持下來,已經是屬於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沒有什麼能交換的線索了,能夠一時間做出來的改變也沒有了,管殷三個人又只剩下無言的相對而坐。
“你們還能回去麼?”
劉姣安替管殷和程衡問出了二者心中縈繞了許久的問題:“你們是不是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回去?”
這句話換來的又是長久的沉默,半晌之後,管殷站起身來給每個人倒上了水,緩緩嘆出一口氣。
“我先同三恆回去,你們兩個人敘敘舊。”劉姣安知道自己的話更讓二人心裡不好受,可剛剛不知道怎麼,這個想法徘徊在腦海中,不吐不快。
程衡和管殷其實也沒有什麼舊好敘,兩個人只有宏村見的那幾面,若不是穿越以來的夢裡幾番相見,和沒有交集的陌生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你覺得做老師怎麼樣?”劉姣安離開之後,先開口的是程衡,“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怎樣做才是最合適的。”
“自以為的好,自以為的不好,未必是真正意義上的正確。”
“是……”管殷點點頭。至少程衡還沒有面對什麼難纏的家長,還沒有遇見勤奮刻苦,卻真得受到天賦限制,讓老師們唏噓不已的學生。
“但其實都是一樣的,你們筆下的故事也是在教育人。”曾經管殷也把戲曲舞臺當成‘才子佳人’的陣地,自己看到了故事,才知道“才子佳人”也是一個時代的反應,不比任何一種形式的教育差。
程衡終於找到茶了。
取了熱水沖泡開,程衡是想和管殷談談心的。只是杯裡的茶看上去還不是今年的新茶,茶葉泛起了黃綠、墨綠,就連香氣都有些散了。
“所以我們還要在這裡留很久麼?”
“先將眼前的事做完罷。”管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甚至可以看得出來,面前人對於“回去”的迷茫比自己更甚。
“原本我以為離開我自己筆下的劇本,我就可以回去了……這一場莫名其妙的穿越,已經教會了我不少。”
“嗯……”
兩個人誰也說不出“既來之則安之”,一盞帶著枯味的茶,似乎有意像兩個人昭示著什麼——就像是青春易老,又像是青春終究是不長久的。
“你說我們還能離開麼?”
“不知道。”
“先活下去,把事情解決了再說。”
這個時候管殷忽然理解了:於是耕讀傳家,似乎都是最好的辦法,前者是活下去的辦法,後者是追求活得好一點的辦法。
至於經商,兩個人暫時倒是沒有想過。沒有錢,不會做生意,若是劉姣安或許還有一線可能——劉姣安一直很聰明。
明亮的藍天在天井裡,像是一塊被切割成四方的藍寶石,美是美極,可一樣是入目逃不開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