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庫普一再表示最好的處理方式應該是儘量減少痛苦、靜待天父安排的命運到來,本尼騎士還是堅持己見,要把渾身上下只剩張臉還算完好的神父帶到修道院。
相比相信醫學,這位騎士的行為可能更接近於相信神學。
那些鱗片造成的交錯劃傷,似乎也和製造它們的兇手一樣模糊不定。首次清理包紮所見的損傷多侷限於面板層面,除了出血看起來可怕外,尚未傷及更深處。
然而第二次更換繃帶時,也許是記憶錯誤,部分傷口比印象中更嚴重了些,已觸及皮下脂肪和淺表靜脈,本該凝血結痂處被再次染紅。
像是無形的蛇軀仍盤踞在他身上,一步步絞緊、加深著傷害,抑或傷害早已造成,不過是在逐漸顯現出來。
這讓他不得不頻繁親自上手更換繃帶,用完了出行前帶來的所有存貨後,感覺自己只做了臨時固定的手臂更痛了,天知道是骨裂還是骨折。
不出所料,經歷了幾天的顛簸、趕到修道院在山下開設的診所時,神父也只剩一口氣了,能不能再撐到上山是個嚴峻的問題。
繼續活著對神父而言很難說是天父保佑,還是徒勞地延長痛苦。事到如今,也只能在診所做點簡單處理,然後上山找克拉夫特碰碰運氣。
意外的是,往常冷冷清清的診所裡竟人滿為患,擠滿了前來求醫問藥的家屬和病患,整個鎮子除了照看田地的必要勞動力外,基本都在這裡。
駐留修士無力地維持著秩序,收效甚微。
本地居民雖不至於明著擾亂秩序,但這不影響他們前後推搡,在歪來扭去的不成形隊伍裡左右挪移,趁其他人不注意時佔據個更靠前的位置,並因此產生各種衝突。
不時有人探頭張望,質疑前面的人為何遲遲不動、浪費時間,而前排的則反過來指責後來者不講道理、插隊擾亂秩序。
部分衝突很快就由口角發展為肢體碰撞,被焦頭爛額的修士阻止。他試圖弄清雙方到底想讓自己怎麼評判對錯,然而話語很快淹沒在更多的抱怨和求情中。
隊伍盡頭、風暴眼處,院長本人坐在櫃檯後,聽著一位抱著襁褓中孩子的農婦連說帶比劃地描述什麼,從腦後的枕禿、胸口的結節,再到臀部的紅斑,時不時地點點頭表示有在思考,沒有任何維護現場秩序的意思。
一層公式化的嚴肅認真表情粉飾在臉上,眼神早已飄到了不知哪裡,或許在屋內濃重的陰影間遊離,也可能壓根沒有聚焦。
明明是白天,包括天窗在內的窗戶卻沒有哪扇完全敞開著,最多留了道可供照明的縫隙,離遠些只能看到白亮的光帶,見不到外面天色。
幾支蠟燭立在櫃檯上,保證了書寫所需的基本光亮,微顫的光圈彌散出蜂蠟特有的蜜糖和草本馨香,在混亂中劃出一方不被侵擾的空地。靠近的人會不自覺地安靜下來,彷彿有無形的手搭在肩上。
喧鬧將寧靜推至中心。場景裡幾乎沒有什麼教會元素佈置,卻有種聖典插圖走進現實的既視感,那是彩繪玻璃和拱頂都無法帶來的氛圍。
庫普愣住片刻,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畢竟從場景到人物,怎麼看都有點異常。
他揉搓著眼睛,奮力分開人群。儘管只有一邊手臂能動,這也不是很困難。
也許是頁錘的口才和嗓門遠超修士,鎮民們紛紛展現出了理性且善解人意的一面,主動為傷患讓出道路。
而向來敏銳的克拉夫特居然沒注意到有人靠近,仍沉浸在奇怪的神遊中
“克拉夫特先生,您怎麼在這?”
“啊,庫普,你們回來了。”他的雙眼重新聚焦,在粗糙包紮的手臂上停留片刻,隨即越過肩膀,看到後面的伊馮,以及本尼,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回來就好。”
“您這……”庫普避開旁人,小聲問道,“怎麼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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