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此時收到的,是柳茹夢寄出來的第一封信。
那時候柳茹夢才剛嫁給林火旺,甚至都還沒有和林火旺圓房。
知道林家這麼困難,即便相信林火旺有本事讓她們過上好日子,也依舊要想辦法渡過眼前的難關。
但柳茹夢自己又沒有什麼能力賺錢,只能寫信給滬上的母親賣賣慘,希望母親可以寄過來一些錢糧。
不過在信裡面,柳茹夢其實也是基本上如實寫了當前的狀況。
甚至,柳茹夢都隱去了許多不好的事,比如被大隊長林建國逼迫和騷擾之類的事,只把目前的困境和母親說了。
像林火旺的跛腳,林母的病重,以及收養的兩個孤兒,柳茹夢都一一說來,也是期待母親能夠看到她們這麼困難,可以多支援一點。
但是在柳母看來,女兒這是過得什麼樣困苦悲慘的生活呀!
嫁給了農村的一個瘸子,還要幫他養母親和妹妹,以及兩個收養的孤兒。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日子,怎麼可能好過呀?
能不餓死,就已經算得上是阿彌陀佛燒高香了。
郭琳嫻不敢面對丈夫,因為她覺得是自己失責,在丈夫離開的這些年,沒有將女兒給照顧好。
堂堂一個開國將軍的女兒,最後居然嫁到了東北農村,丈夫還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民跛子。
也就難怪,剛見面時,柳國鵬詢問女兒夢夢狀況時,郭琳嫻會如此難以啟齒了。
“夢夢嫁給了一個農村的跛子?她是自願的麼?還是被人逼迫的?”
柳國鵬簡單瞭解了一番之後,最關心的問題,其實還是女兒的婚嫁是否是自願的。
“這個……夢夢倒是沒有在信裡說,應該是自願的吧!我也不知道夢夢下鄉以後,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怎麼會自願嫁給一個農民呢?”
郭琳嫻依舊發愁地說道,“我在給她去的信裡,除了給了一點錢糧外,還告訴她,一定要和那個跛子離婚。
然後就等你平反回來,就馬上把她調回城裡來。”
“離婚?農民怎麼了?阿嫻,你不能用這樣的想法去臆測。只要夢夢是自願的,嫁給農民我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相信女兒的眼光,即便是個沒有文化的農民又怎麼了?只要心地善良,踏踏實實本分做人,疼她愛她,就比什麼王孫貴族都要強上百倍。”
讓郭琳嫻沒想到的是,丈夫柳國鵬居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他居然同意女兒嫁給農民,這還是親爹麼?
“老柳,你……你是不是也被勞改傻了呀!
你以前不是那麼疼夢夢的麼?現在怎麼會,看她嫁給一個農民,也無所謂了呢?”
郭琳嫻一下臉色就變了,很嚴肅地質問道。
“不是無所謂,而是關於這一點問題,我在勞改的這八年時間裡,早就想開了。
我覺得你也應該拋開心裡面的成見,什麼思想呀!什麼階級呀!什麼身份呀!
往上數幾輩人,誰家不是種地吃飯的農民呀?
再往上數個幾十輩人,誰家又沒出過王孫貴族呢?
你看看這動盪的十年來,多少所謂有思想有文化的人,變得多麼的反動和殘暴。
偉人也曾經說過,如果路線錯誤,知識越多越反動。
只要是夢夢自己的選擇,是她喜歡的人,農民就農民,踏踏實實種地,老老實實生活,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的。”
說到這裡,柳國鵬也是頓了一下,見妻子的臉色更加難看,又道,“我這可不是不愛女兒的表現,是充分地尊重她自己的選擇。
難道,像你剛剛說的做法就對了麼?什麼逼迫女兒離婚,你這才是封建思想的荼毒,干預女兒的婚姻與愛情自由。
這樣吧!我晚點會讓人把女兒的回城令和錢糧送過來。
你寫一封信加在裡面,就說爸爸想她了,讓她先回滬上來,讓爸爸好好看看她。
如果可以的話,把她的丈夫也一起帶來,我幫她好好把把關。
倘若真的人品可靠,是老實靠譜的莊稼人,對夢夢也好。
那我豁出這張老臉去,也想辦法將他們一家都調過來。
但要真的只是貪圖夢夢的身份或美貌,對夢夢也不好。阿嫻,我也和你剛剛的主張一樣,給她夫家一些錢財補償,離婚!必須離婚!”
“對!必須離婚!老柳,你這話說得,就合我的心意了。
我就說嘛!哪裡有當父親的,不疼愛自己的女兒,眼看女兒往火坑裡跳的呢!”
郭琳嫻的態度這才放緩了一些,不過又想到剛剛柳國鵬說的話,皺眉道,“怎麼回事?你這剛到家,都不歇一晚,又要去哪裡?”
“唉!歇不得,沒辦法。現在國家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老首長能讓我提前平反,自然也是有急處用得到我呀!
就我跟你說的老周,老首長那有一份絕密的特種軍隊培訓方案。
具體的我就不跟你說了,涉及高階機密。
總之就是需要老周這個黃埔一期的高才生去把關和主持訓練,但老周的年紀大了,精力有限,就向老首長推薦我當副手。
這不就來得及讓我回家見你一面,馬上就要趕回機場,直飛到訓練基地去了。”
柳國鵬撿能說的簡單說道,不能說的,是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飛?那就是距離滬上很遠了?去哪裡?不會又是邊疆吧?”
郭琳嫻的臉又馬上黑了下來,久別重逢,這都八年了,好不容易將丈夫給盼了回來,難道在家過一夜的時間都沒有麼?
人家大禹治水才三過家門而不入,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將軍罷了,也能忙成這樣?
再說了,人家大禹三過家門不入,但也絲毫沒耽誤人家妻子生娃呀!
“不近!但具體哪裡,真不能說。時間快到了,我得馬上走了。這趟飛機不僅我一個人,讓別人等我不好。
不過這次好的一點是,我還是有假的,半年能申請回來一趟。到時候女兒回來時,你提前跟我說,我會安排請假回來的。”
柳國鵬一臉愧色,看了看手錶,只能抱歉地對妻子說道。
“那……那你到了地方,就趕緊給我個信。女兒這邊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她離婚的……”
看著丈夫遠去的背影,郭琳嫻這心裡的酸楚,翻湧了起來。
又看了看遙遠的南方,不由得有些暗自後悔,為什麼當初一定要執意為了這個“以身許國”的男人,留在大陸呢?
跟著父親和哥哥他們去港島不好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