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公著與司馬光在都堂裡為免役法之事爭論不休,左右堂吏連忙退避。
一旁之前被蔡確逐出京去,這一次回朝任給事中的範純仁本要到都堂奏事,正好聽了司馬光與呂公著爭論數句,也是搖頭道:“免役法之前確稍有害民,但經過章建公改之,已是大大利國利民。”
“司馬君實如此固執,豈不又是一個王介甫。”
說完範純仁便走了,立即就有人將範純仁的話報給他人。
而蔡確,章惇抵達都堂時,便聽得有人稟告。
章惇搖頭道:“司馬光任過幾日地方官,如此不通下情。”
蔡確一臉淡然道:“怎奈太后只信他一人。”
章惇道:“日後國家大亂,必怪此君子!”
蔡確不言語,一切且由著他去的模樣。
自司馬光上疏要廢除免役法和保甲法後,幾乎所有人都在反對他,連舊黨心腹和門生也是如此意見。
但司馬光就是一意孤行。
正言語間,有人報道:“啟稟左揆,章建公還京!”
……
章越舟抵汴梁時,正值暑氣蒸騰,連空氣都似被烈日熬成了金箔。
通津門外金明池碧波如翡,畫舫上歌姬的軟語琴樂裹著蟬鳴湧進船艙。
章越推開半卷竹簾,看向碼頭,卻見章直,蘇頌以及韓忠彥、蔡京、曾布、蔡卞、王仲修等大大小小的數十名官員皆在碼頭上迎候。
碼頭上還有數百禁軍持戈槊雄偉而立。
“恭迎建國公還朝!”
碼頭上百餘支朱漆畫戟同時頓地,百官參拜。
聖旨上說是不許鋪張迎送,但誰又將這話放在心上。
章越登岸,章直對章越:“太后已命太常寺備下接風儀仗。”
章越目光掠過遠處隱約的宣德樓鴟吻:“且慢,官家龍體如何?”
章直壓低聲音:“前日能進半盞參湯。”
突聞馬蹄聲忽如疾雨。一名官員從西華門疾馳而來。
正是中書舍人曾肇。他翻身下馬時向章越奏報道:“太后口諭,建公舟車勞頓,准予免朝三日。”
章越心道什麼免朝三日,實是不願自己立即入朝陛見。
這些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章越點點頭,又見碼頭旁聚了黑壓壓一群人,卻為官兵所攔。
章越以手指道:“是為何事?”
章直道:“是太學生。”
章越話音剛落,就見得人群一陣推搡。章越目視蔡京,韓忠彥等人,對方都撇過頭去。
卻見數百太學生蜂擁而出。為首之人高擎策卷雙手奉上,不顧碼頭上的禁軍橫槊阻攔。
章越袖袍一揮道:“且讓他們過來!”
“是。”
左右禁軍排開道路,但見數百名太學生齊至碼頭前拜下,眼看青衿如浪。
“學生等恭迎建國公還朝!”
章越一身布衣芒鞋,走到眾太學生們面前,一旁蔡京,蔡卞,韓忠彥等人若有所思,各自看向遠處。
章越目光掃過遠處茶肆垂簾後閃動的皂靴——那必是皇城司邏卒。
為首士子乃太學正周邦彥,之前因上《汴都賦》而被官家賞識。
周邦彥道:“建公,免役錢行,老農不鬻子;茶引通商,寒女得添衣。若盡廢熙豐之法,譬如決汝漢之堤!”
“我等請建公回朝主持國事!”
眾太學生們一併拜下道:“還請建公答允,否則我等長拜不起!”
一旁章直道:“放肆!爾等要挾制宰輔麼?””
章越卻抬掌止住侄兒,再往皇城司邏卒處看一眼,隱隱約約看到簾後似有書吏抄錄,不知是記載對話,還是清點人名。
章越溫言道:“後生可畏!然治國非逞口舌之快,諸君若有真知灼見,可往銀臺司投實封狀。”
“我已不是宰相,此事全聽太后之命!”
說完章越目光掃向一旁蔡京,蔡卞,韓忠彥數人道:“諸位以為,道不同亦可相謀否?”
眾人不知章越所言何意。
但見章越袖袍一揮大步離去,眾太學生們欲攔卻被禁軍齊齊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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