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祠堂瞬間只剩她們二人。
這一回,宋微塵終於看清了婉兒的容貌,顴骨不高不低,下頜不方不圓,面板不黑不白,五官不一不在自己該在的位置上——但也只是安分地待在那個位置上。
怎麼形容呢?那真是一種毫無破綻的平庸。
婉兒依舊穿著紅繡鞋和喜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比起宋微塵,她更像那個男人口中的“成禮之人”。
她亦如初見那般衝著宋微塵福了福身。
“婉兒,恭喜呀。”
聽見婉兒叫自己“婉兒”,宋微塵躁怒莫名,只聽“咔”的一聲,一隻手指奇長,骨節瑩瑩似黑鋼隕鐵,且長著猩紅指甲的怪手扣上了喜娘婉兒的脖頸——是異手兄弟。
婉兒眼瞳微顫,不是恐懼,而是對宋微塵的術能感到驚訝,
“看來妹妹沒說實話,你至少有丙級法能,絕不只是陪著哥哥來參賽那麼簡單。”
“對,我的身份比你想得複雜一萬倍。識相就乖乖送我回去,否則——我雖從未殺過人,卻也不介意拿你開張。”
宋微塵冷聲冷語,跟她可可愛愛的模樣異常割裂,那狀態甚至讓小別致都覺得陌生,總感覺她在跟屍陀怙主一戰後整個人的氣場都不同了。
“妹妹別急,吉時之前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之後自然會送你回去。”
喜娘根本不在意脖頸間的詭譎異手,而是指著供桌上最顯眼的那塊牌位,示意宋微塵看。
“他叫李戡,世子出身,一生戎馬,戰功彪炳,二十九歲便敕封為朔方大將軍,三十二歲不幸被朝廷奸人設計所害,戰死於鄴柳,後追封為武朔忠烈王。”
“他便是你未來的夫君。”
聽到此,宋微塵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放屁。”
“我的夫君姓墨,你少亂拉郎配,而且拉的還特喵的是個死人,你自己怎麼不嫁?”
“再說了,死鬼大哥說得很清楚,他娶的是婉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才是婉兒,你全家都是婉兒!”
宋微塵氣咻咻看著婉兒,後者突然脖頸間有光飛閃,旋即大量血水噴出,婉兒捂著脖頸,雙目圓睜嘴巴大張,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地下委頓,顯然不相信自己身上發生之事——她竟然被眼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小姑娘殺了?!
可下一秒,
“你全家都是婉兒!”
宋微塵一邊說一邊氣咻咻看著她。
這是怎麼回事?婉兒驚魂未定,下意識摸向脖子——沒有傷口,那隻在自己肩上的怪手也並沒有傷她。
不,不對。
剛才發生之事絕不是幻覺!
婉兒看著宋微塵,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宋微塵一聲冷笑,開始起範兒,
“我能改變時空。”
“換句話說,我能救下已經被割喉的你,自然也能讓你重新回到被割喉的那一刻。”
“婉兒姐姐,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送我回去,不晚。”
“若是等我哥找來,可就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
“這樣啊。”
婉兒摸了摸脖子,並沒有宋微塵想象中的驚惶。
“還好妹妹倒轉了時空——不然你可就要喪命於此了。”
“既然妹妹如此坦誠,姐姐自然也要直言相告。我天性愚笨,修行多年卻只會一招,叫做‘以血為媒’,就是以八字中,四柱全陰女子之血為契,與往生之人締結婚約。”
“我確實叫婉兒,但這不只是一個名字,還是一個通道——一個連線生與死、陰和陽的場域,所有藉由‘婉兒’結成的冥契,活人為我抵命,死人供我驅使。”
“在我的場域裡,沒有任何活物可以殺得了我。這麼說吧——幸虧妹妹方才起了慈悲心,否則,可就要‘機關算盡太聰明,反丟了卿卿性命。’”
“我不妨給妹妹交個底,迄今為止,透過‘婉兒’結成的冥契數以百計,這其中不乏王侯將相,不缺得道高人。我雖只有丙級法能,卻能讓結下冥契的英豪盡數施展自己原本能力的同時,也都擁有丙級法能,雖然單打獨鬥比不得甲級,但真交起手來,以眾敵一,不足為懼。”
“好妹妹,姐姐說話算話,第一關的試煉獎賞,我勢在必得。待你與武朔王李戡喝過合巹酒後我們便出發,攜手拿下馬震春,同分大賞。”
“只是可惜了,這八字四柱全陰的女子難遇,否則,我倒有心也將這馬震春收入麾下呢。”
宋微塵聽懂了,感情這個叫婉兒的女人是個專業的冥婚媒婆啊!
四處給死人保媒拉縴,每促成一對,她就能得到一個與自己同等法力級別的死亡騎士,到現在已經是個有著幾百人的龐大軍團。
目前婉兒是丙級……宋微塵不敢想,就算是墨汀風,能同時跟幾百個天賦各異的丙級術士幹架嗎?更別說這死媒婆還會再升級,等她到了乙級或是準甲級的話……
宋微塵忍不住嘖了一聲,婉兒這逆天的技能,就算是《魔獸世界》裡的阿爾薩斯來了,也得尊稱她一聲巫妖王!
難怪那個坐在玄武身上的少年會對她那般忌憚!
……
欸,不對啊!
宋微塵實在憋不住,問出了心中疑惑。
“既然八字之中四柱全陰的女子難得,你為何不直接讓我去跟馬震春結冥婚?這不是拿通關積分、收甲級戰力,一舉兩得的事情嗎?”
“我倒是想。”
婉兒讚賞點頭,
“只是妹妹你實在聰穎機敏,恐怕還未等尋到那死去的甲級術士就已經跑脫了,倒不如先用血契將你拴死來得穩當。”
“況且武朔王李戡是難得一見的將帥之才,謀略雙勇於我有大益處,這一點,就是有三個馬震春也比不了。”
“所以現在這場冥婚,辦定了。”
婉兒話音剛落,祠堂外一陣陰風颳過,眼見那明媚充沛的陽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祠堂內光線垂敗,只有四下點著的長明燈發出幽紅的火光。
……
“大姐頭,這個怪姨姨讓鼠鼠我起了一身鼠皮疙瘩,怕怕嘚!~~要不咱們還是對爸爸施展召喚術吧!”
突然,小別致的心音傳來——這肉蟲子連面都不敢露,早就趁亂縮到宋微塵袖袋裡去了。
不過它倒是及時提醒了她,這種情況下確實不宜逞能,主要是萬一讓那個西湖醋罈子知道自己沒跟他商量就被動的嫁給了一個死鬼……宋微塵替神女峰打了個冷顫。
“墨汀風!”
一聲女子叫破音的大喊順著祠堂洞開的窗格升到半空,把婉兒震的一愣一愣的——她剛才說什麼了?她們不是在聊馬震春麼?為什麼這小丫頭突然開始喊起司塵大人的名諱?
“不是,妹子,咱們這還沒去挑戰第一關的守關人呢,你喊司塵大人做什麼?就算要領賞也太早了。”
宋微塵同樣驚愕,她明明能說話,這裡也不是在意識狀態,為何名召禁沒有效果?
難道……
難道她還在屍陀鬼王的意識空間之中?!